美學視野下的《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

吳曉歐(吉林藝術學院美術學院，吉林 長春 130000)

根據安東尼的散文隨筆《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改編的同名電影，是在國產商業電影興盛的大環境中難得一見的作品，這部電影有著如同名小說一樣地清新文藝氣質，藝術地再現了書中描繪的安東尼生命里的溫暖時光。電影《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是一次商業冒險，也是一次藝術美學的創新與嘗試，竭力將文藝與商業相結合，衍生出了具有獨特藝術品格的影片類型，進一步推進了國產商業電影的多元化發展。該片在文藝美學的視野之下，無論是文化內涵、情感表達還是鏡頭語言等都具有相當高的審美價值。

一、地域文化美學空間

21世紀以來的國產商業電影，尤其是都市劇情片，通常采用跨國拍攝的方式營造影片的國際化影像質感，會將不同地域的文化納入其中，構建一個多元文化融合的話語情境。跨國拍攝的方式將不同國家的自然風光納入鏡頭之中，豐富了鏡頭畫面的視覺影像，給予觀眾更豐富的視覺審美體驗。

相對于一般國產商業電影跨國拍攝強調異域風情的視覺體驗，電影《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中的異域風情是主人公安東尼生命中的一部分，是隨著他出國留學的生活軌跡的流轉而不斷出現的新鮮內容，是推動他的生活發展和命運轉變的重要因素。在《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當中，從大連到墨爾本再到東京，安東尼在三個不同的國家、城市都經歷了人生重要的階段，實現了不同方面和不同程度的個人成長，每個國家都代表著截然不同的意義。

電影《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對于大連、墨爾本、東京三個城市的影像空間塑造上，更傾向于影像符號建構的文化空間，而不僅僅是停留在視覺奇觀的描繪上，從支離破碎的影像碎片當中，觀眾能夠很容易感受到這三個不同城市的不同人文風貌，以及這三座城市對于安東尼的意義。

大連是安東尼出生的城市，他在這座城市中經歷了迄今為止的人生中的大部分時光，從小學、初中到高中，這里充滿了安東尼成長的足跡。對于大連的城市文化空間只是在影片開始有所建構，安東尼臨行之前，拍攝了大量關于大連這座城市的照片，還有自己的家庭空間和父母親人。在安東尼眼里，大連是充滿人情味兒的城市，大海、藍天、樸實的街景，時時刻刻處處都充盈著溫暖和煦的陽光，古老的有軌電車、路邊“不衛生的”燒烤、廣場上駐足停留的人們，等等，都是可愛的、美麗的。正是這座有歷史、有文化、有人情味兒的美麗城市給予了安東尼生長的力量，讓他學會熱愛生活、熱愛生命，讓他能夠充滿能量地前行，去往人生中的下一個驛站。

墨爾本是安東尼的人生中轉站，是安東尼第一次離開家鄉去往的一個陌生國度，墨爾本充滿了神秘和未知。但是，電影《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并沒有刻意放大、夸張墨爾本代表的發達國家形象，而是強調了墨爾本這個城市空間中容納的人文氣質和文化韻味。墨爾本所處的平原地帶讓這座城市有舒展的地平線和一望無際的開闊視野，少量延綿在遠方的低矮丘陵豐富了墨爾本的自然風景。充滿陽光的城市街道、悠然自得的人們、朝氣蓬勃的校園，共同營造了墨爾本這座城市自由包容的文化空間，開闊的自然風光孕育了這方水土人們樂觀積極的生活思想。于是，安東尼被墨爾本自由、快樂的城市文化氛圍深深吸引，并在日復一日的打工、學習和生活中不斷思考自己的人生。也正因如此，安東尼最后選擇了轉系，立志成為一名廚師，用食物帶給周圍的人快樂。

東京則是安東尼的精神烏托邦，他最愛的小櫻就在東京，代表著他純真、美好的愛情。在安東尼出國去澳大利亞墨爾本留學的同時，小櫻也選擇去日本學習，立志成為一名錄音師，網絡成為安東尼和小櫻聯系的唯一方式。小櫻在東京，安東尼在墨爾本，安東尼從遠在大洋彼岸的小櫻身上獲得了巨大的精神支持和力量。因此，小櫻所在的東京是安東尼的精神烏托邦，他幻想自己與小櫻會發生的一切美好事情都是在東京。于是安東尼選擇在櫻花盛開的季節來到東京，期待兩人分別留學后的初次見面。東京的繁華和喧囂并沒有在影片中呈現，而是著重展現了東京居民區安靜、干凈的街道，小櫻居住的充滿日式風情的房間，以及漫無邊際地盛開在堤岸兩頭的櫻花樹林。正如安東尼的旁白所言，中國人喜歡花開的時候，而日本人卻喜歡花凋落的瞬間，這種日本文化中的物哀文化美學透過安東尼在東京的點點滴滴得以展現。這份物哀之美也與安東尼的初戀失敗相呼應，來到東京的安東尼終于知道了小櫻心中的秘密，也知道自己并不是能夠得到小櫻愛情的那個人。

《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構建的大連、墨爾本、東京三個城市空間分別代表了三種截然不同的地域文化美學空間，與安東尼三段不同的人生經歷一一呼應，不同的地域文化對應了安東尼不同的心境和情緒，他的生活與地域文化空間的轉變緊密相聯，從故事、影像到文化實現了串聯。

二、個人情感審美表征

電影《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中人物的情感表述是極為含蓄的，但在安東尼的旁白解說之下又變得直白，這也是為了讓觀眾能夠清楚地了解隱藏在安東尼脆弱的內心中的情感和情緒。安東尼在其散文隨筆《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當中，用碎片化的方式記錄了自己生活的點點滴滴，與自己生活有所交集的一些可愛的人，自己生活過的充滿溫情和暖意的城市，安東尼形容自己是個“不特別、不會說很酷話的男生”，他性格內向、內心溫柔，對身邊的人和事物都充滿了好奇和善意，甚至對遇到的陌生人也同樣如此。安東尼的情感是含蓄而內斂的，他不善于表達自己的內心和情緒，在吵吵嚷嚷的朋友周圍，安東尼總是微笑著很安靜。而安東尼的個性含蓄、內心敏感、情感豐富、情緒內斂也成為影片主要的情感審美趣味，安東尼對于自己的人生、對于自己愛著的小櫻充滿無限的溫柔。

電影《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有別于一般國產青春片，沒有青春期的焦慮和毛躁，沒有三角戀、墮胎等爛俗的情節元素，本片描繪了另外一種青春模式，安東尼的青春并非一般意義的青春，有著小眾的文藝氣質和感情色彩，他對待自己生命中出現的一切事物都小心翼翼、心存感激，用相機、便箋紙、網絡記錄下關于自己心情的點點滴滴。電影《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展現的關于安東尼的青春是獨特的，也是導演秦小珍希望觀眾能夠看到并體會的另類的青春審美。

小櫻是安東尼的初戀對象，還在大連生活時，安東尼、小櫻和另外幾個好朋友就時常聚在一起，有的人叫安東尼“小尼”，有的叫“小安”，只有小櫻叫他“東東”，這在滿懷深情的安東尼心中是“十分特別的”，小櫻本身就是最特別的存在。出國后的安東尼和小櫻依靠網絡聯絡感情、分享心情，遠在大洋彼岸的小櫻是安東尼的精神支柱，甚至要比他的父母能夠給予他更多的理解和支持，同樣身為留學生的兩個人似乎并沒有因為距離的拉遠而彼此疏遠，相反，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交流讓彼此的心更貼近了一些。

來到異國他鄉墨爾本的安東尼很快融入了當地的生活，他一面忙于學業一面忙于打工，在緊張而有序的生活中享受著小小的成就感。雖然安東尼遇到了一群可愛的人，童心未泯的房東、古靈精怪的幾個舍友，都給予安東尼前所未有的心理體驗和感動，但重復的生活中似乎仍有什么東西缺失了，直到安東尼在一家餐廳后廚打工時，第一次感受到了食物帶給味蕾的奇妙體驗和心靈的感動。于是，安東尼在小櫻的鼓勵之下，決心尊重自己的內心，在大學的第二年轉了專業，立志成為一名廚師，親手用食物去溫暖別人，從口腔的味蕾到內心給人們真誠的撫慰。影片并沒有像其他國產青春片一樣，將青春局限在愛情當中，影片想告訴觀眾的是：青春當中不僅有愛情，更應當有夢想的追求和堅持，國產青春片應當具有更多元化類型的青春模式，并包含更多的青春元素。

安東尼最終與小櫻在櫻花紛飛的季節相遇在日本東京，安東尼親眼看到了小櫻的日本留學生活的艱辛與無奈，以及小櫻不曾與自己表白的情感世界和內心世界，小櫻選擇去日本留學的原因是曾經苦戀自己的學長，來到東京的小櫻卻與學長在追求夢想的過程中漸行漸遠。安東尼發現自己與小櫻正經歷著同樣的情感困擾，他單戀著小櫻，小櫻迷戀著學長，二人的情感都是無處安放的，也都是沒有結果的，如同櫻花季節的日本街頭的滿地櫻花，分外凄美。告別了曾經愛過的小櫻，安東尼提著行李箱回到了墨爾本繼續尋夢，重新開始了自己的生活。影片中沒有狗血、離奇的青春怪象，既脆弱又堅強的安東尼演繹了另類的青春旋律，傾向于個人內心隱匿情感的表述讓本片極具審美價值。

三、鏡頭語言的融合式美學表述

電影《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的定位是文藝片與商業片的結合體，用文藝片的創作方式包裝商業片的本質。同時，由于影片的改編對象是一部隨筆散文集《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書中洋洋灑灑的是作者安東尼生活的點點滴滴，該文學作品并不局限于一種文體，作者隨性地記錄著自己的每日心情和新鮮事，一幅插圖，甚至一個便箋紙都能成為記錄他心情和生活的方式。電影改編的時候從作家安東尼的創作方式中提取了靈感，也用混搭的方式制造影像，讓觀眾能夠從電影畫面中體會到原著文學作品中的混搭藝術質感。

影片從一開始就制造了猶如童話般的視覺空間，從色調到構圖都盡力做到清新文藝的腔調。該片大部分的畫面都做了濾鏡的色調處理，淡化了畫面的色彩，將飽滿的顏色處理變淡，營造出清新的視覺效果。為了突出表現安東尼積極樂觀的生活態度，片中只要是安東尼出現的鏡頭畫面中一定充滿了陽光或是溫柔的光線，大量的逆光鏡頭為人物蒙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畫面的處理方式突出了人物的性格和故事情節包含的情緒，制造了樸實無華的藝術風格。

此外，電影《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極為強調鏡頭語言的功能性，人物形象的塑造、故事情節的表述、情緒氛圍的營造等方面都凸顯了鏡頭語言的重要性。人并不是獨立存在于世界的個體，人是與周圍環境有機聯系的個體，人不能脫離環境而生活，人需要從環境中吸取養分去更好的生活，這些是該片想要告訴觀眾的道理，也是影片主角安東尼的生活智慧。于是，影片充分調度人與環境之間的聯系，運用了多種構圖方式，讓人與畫面的關系變得清晰，突出人物此時此地的情緒和心境。例如，為了表現人物的孤獨感，影片常常將人物置于畫面的一角，人物形象或是縮小為一點，或是用鏡頭切到人物近景位置，讓冷色調的環境占據畫面的大部分，冷色調的空間環境壓迫著人物形象，表現出人物形象孤單沒有依靠的感覺，寂寞的情緒很容易彌漫在鏡頭畫面當中。再如，在表現安東尼在海岸線奔跑的情節時，影片用多種機位方式去構圖，遠景、中景、近景分別表現安東尼與沙灘、大海等周圍環境元素的關系，遠景中安東尼縮小為畫面中的一點，無邊的沙灘和大海占據了畫面的大部分，表現出安東尼自由自在的生活狀態；中景中的安東尼被置于畫面的一側，平行構圖中觀眾的視線焦點被引向遠方，表現出安東尼向著理想和希望前進的狀態；近景中的安東尼的臉上洋溢著歡快而滿足的笑容，表現了他熱愛生活、勇敢生活的積極樂觀的心態。影片利用構圖方式的變化多角度地表現了片中人物的心境以及故事內容，開發了鏡頭語言的多種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