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瘋狂動物城》看動畫片敘事復雜化

聞肖梅

(湖北科技學院外國語學院，湖北 咸寧 437000)

對中國觀眾來說，2016年上映的電影中，由迪士尼影業出品的動畫片《瘋狂動物城》，絕對是一部影響巨大的影片，它不負眾望地獲得了第89屆(2017年度)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動畫長片獎。它不僅在北美反響上佳，而且在中國不管是人氣還是票房，都是空前的爆發。十幾年前，在國人的觀念中，動畫片一向給兒童看的，但近年來，國人對于動畫電影的認識已經有所改變，從原來的陪著兒童觀看，到一部分在動畫片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年輕觀眾主動走進影院，再到目前大量中年人也走進影院觀看動畫電影。但這并不是說對于動畫電影適應群體和范圍上，成年人的觀念認識有所改變，因為這種顯著的變化并不適應于所有動畫片，比如，中國的動畫電影雖然近年來有了長足的進步，包括“喜羊羊”系列等，但是不可能出現如《功夫熊貓》《瘋狂動物城》上映時那種成人觀眾大量走入影院的火熱場面。由此可見，中國成人觀眾對美國動畫電影更加追捧。之所以如此，美國動畫電影劇情和敘事方式的改變是重要原因之一，我們即以《瘋狂動物城》為例，從其劇情構成、敘事方式以及影片主題等幾方面進行分析。

一、超越以往的復雜緊張的劇情

任何一部電影都是在講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就是劇情。劇情是一部電影中，通過角色演繹而向觀眾傳達的全部信息。對大多數觀眾而言，他們并不具備電影專業知識和理論，所以電影是幾條主線，主線是并行還是交叉；拍攝手法、光線色彩以及主題的隱含等，他們并不關心，他們只憑借自己最直接的感覺來體驗這個故事，如果它能深深地吸引自己，讓自己的情緒隨著主角的喜怒哀樂而變化，那么這就是一部好電影。也就是說，電影故事要吸引人。所以，一部好的電影必須有一個好的劇情，一個好劇本會被許多電影制作公司或導演看中，并進行爭奪。有了好的劇本，也就有了一個好故事，那么影片就成功了一半。從人類心理來說，那種高潮迭起、扣人心弦的動作片、戰爭片或偵探片是最吸引人的，因為它們能讓人的精神處于一種緊張狀態。但從另一方面來說，并不是劇本復雜或曲折就是一部好影片，還要考慮觀影的群體，比如拍給兒童看的動畫片，最開始就是以簡單的劇情和搞笑的方式來展示，這也是大家都形成動畫片只適合于兒童看的觀念的原因。

任何一件事物都會隨著需要而發生變化，適者才能生存。隨著電影市場的變化，動畫片作為一個種類，正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這種變化是隨著技術的進步而發生的。從哲學角度講，形式不能決定內容，但形式卻能讓內容的表達成為容易的事情。就像技術對動畫片的影響，沒有技術，就沒有彩色動畫片、3D動畫片這樣的動畫史上質的飛躍。但這些畢竟是外表的東西，從滿足人們精神文化需要的角度看，動畫片的劇情越來越復雜，越來越向真人電影的劇情靠攏。早期的動畫片除了劇情簡單，情節也是臉譜式的，最典型的就是《獅子王》，具有莎式比亞的《王子復仇記》式的臉譜化劇情，但已讓當時的動畫界感覺到震驚，因為這部影片所體現出的主題和韻意，對人性中黑暗的部分進行了展示。此后的動畫片進入到3D時代，比如《飛屋環游記》，其劇情也是相對簡單的。到了《瘋狂動物城》，其劇情則是非常復雜的。這部影片完全是在映射人類社會，一個本來互相沖突屠殺但卻達成和平協議的社會。成為動物城警察的朱迪與狐貍尼克同心協力地追查一樁大案的真相，而且影片結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總的來看，和其他動畫片相比，這部影片的不同之處，在于影片中除了警察局里的前臺招待本杰明——一頭只喜愛超級明星瞪羚和面包圈的獵豹之外的所有動物，我們再看不到更多的以往動畫片中以搞笑為主的角色，或者角色用夸張和意想不到的動作來吸引觀眾。這部影片中，在可愛的動物造型和色彩斑斕的風景表象之下，卻像當代世俗社會那樣真實、殘酷。每一個毛茸茸的動物的內心世界，都有豐富的人性；每一個角色的設定，都依據現實社會和人類內心的強大心理邏輯。從縱向上看，這部影片的劇情和邏輯推理，比歷史上任何一部動畫片的劇情都要復雜，其故事框架龐大而細膩。不管是在人物性格上，還是故事邏輯和演進上，都不遜色于真人電影，既有《當幸福來敲門》的那種個人奮斗與美國夢價值觀的宣揚，還有類似于《諜影重重》中那樣在撲朔迷離的事件中尋求真相的曲折。特別是影片結尾，謎底揭開，原來是最膽小怕事卻在做著最兇惡可怕之事的綿羊副市長在操控一切，這出乎了觀眾的預料，整部電影的各部分劇情層層推進，并脫離了動畫電影以往那種情節相對簡單的套路，在真人電影中常見的懸疑、政治、罪案、黑幫等元素輪番登場，改變了原來觀眾只要看上幾分鐘就能知道結尾的敘述方式，也改變了觀眾如同看小品一樣欣賞可愛的角色們的搞笑表演來娛樂自己的觀影方式，觀眾要緊跟影片節奏，開動腦筋來分析情節，對下一個橋斷做出猜測。影片每個情節都是絲絲入扣的，無一幀一秒的雜糅信息。

皮克斯動畫導演安德魯·斯坦頓曾說過：“原創故事是制作動畫電影過程中最困難的事情。”從這個角度看，《瘋狂動物城》的劇本完美得近乎無可挑剔?？梢赃@樣說，如果把這部影片的角色全換成真人演員，那么劇情都不用大的改動，就可以制作出一部驚心動魄的美國大片。這部影片改變了迪士尼動畫電影所遵循的經典的結構范式，是在新時期動畫影片觀眾成年人化的形勢下，所做的一種探索，這部電影也對未來動畫電影的發展起到了一個方向標的作用。

二、復雜而深刻的主題

美國動畫片尤其是迪士尼的動畫片，向來擅長灌輸美國的價值觀、人生觀，通過影片來探討人生命題。比如《獅子王》的復仇、《花木蘭》《功夫熊貓》的個人奮斗和追求理想、《玩具總動員》中的友誼、《機器人瓦力》中的愛情和環境保護等。這些電影主題，通過劇本和敘事等很容易地表達出來，觀眾也比較容易識別和接受。在20年前，《獅子王》來到中國時，曾讓我們驚嘆，原來動畫片并不只是表達溫情，表達友愛，并不只是童話的展示平臺，它還可以展現極為復雜的人性和深刻的命題，那種爾虞我詐，那種臥薪嘗膽，那種血情復仇。這對于教育兒童感知、認識現實的殘酷與紛爭、丑陋與無奈，認識真實世界陰暗面還是有幫助的。從此，動畫片也不再是兒童的專利，成人開始走向影院，這當然有利于動畫電影的票房。

經過20年的發展，動畫電影的主題可謂是越來越深刻了，《瘋狂動物城》的主題則深刻得多，它的內容核心，是美國真人電影中習慣講述的小人物通過奮斗實現人生夢想的故事，這其中還包含了成長、親情、友情、信任、勇于拼搏等諸多正能量元素，甚至種族歧視、性別偏見、城鄉差別等比較沉重的話題，也成為這部影片的探討內容。首先是對夢想的追求。主人公朱迪是一只生活在鄉下的兔子，她從小夢想成為警察。從她的出身和族屬設定上，就預示著她的尋夢之旅會有多大的阻力。這不僅僅是出于偏見，而且因為現實社會本身就帶有這種歧視，并發展成為一種偏見。當朱迪成為警員之后，她被安排去查抄違章停車，甚至面臨被水牛局長辭退的危險，并遭受嘲笑打擊。影片中的尋夢，就是今天美國夢的宣揚，是類似于《功夫熊貓》中那種對夢想的執著與追求，那種發現自我、實現自我的堅定。但朱迪實現自我價值的整個過程和復雜程度，遠遠超過《功夫熊貓》，更類似于真人電影《當幸福來敲門》《風雨哈佛路》。影片是想告訴人們，只要自己不放棄，就能夠尋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三、出色的敘事模式

“Simple is the best！”翻譯過來就是“簡潔為上”，這是劇本創造中奉行的格言，但這并不是說情節簡單就是好，而是一部質量上佳電影的敘事應該簡明通順，不能給人的理解造成過大的困難。動畫片更是如此，因為它的觀眾中有一大部分為兒童。如果簡略地介紹《瘋狂動物城》的情節，那就是主人公兔子朱迪通過偵破一樁大案而實現成為一名警察的夢想，但導演里奇·摩爾和拜恩·霍華德及杰拉德·布什卻沒有簡單地處理，而是將主題、隱喻、故事情節等結合在影片中，其敘事上有著自己的特點。首先是在敘事結構上，采用的是美國電影中常見的“主人公—困境—解決困境”模式，即朱迪的追求，她在實現理想之前所遇到的困難，以及在解決困難時遇見行騙的狐貍尼克，雙方在發生一系列沖突之后，最終聯手破獲了一樁在動物城中已經醞釀已久的驚天大案。導演在這種模式中，不僅設置了各種矛盾和沖突，并在解決這些沖突中，賦予動物們獨立的世界觀和各自的身份。在電影中，我們生存的現實世界影子在其中無處不在。其次，是各種隱喻也讓影片極為出色。比如兔子追求夢想過程中的種種困難，隱喻夢想與社會現實的沖突；狐貍一開始以騙子的身份出場，隱喻了當下美國社會中對非白種人的種族歧視；警察局水牛局長的盛氣凌人，是官僚作風的體現。再次是人物性格的設定與塑造。影片與以往動畫片的不同之處，還在于人物性格設定上，并不是以前那種按動物形象來設定角色的慣例。比如，狐貍都是狡猾的，應該是作奸犯科者；兔子都是軟弱的，應該是個小乖乖女；綿羊是溫順的，應該是與世無爭的。但影片改變了這種態度中立或模糊的人物性格設定，而是按故事情節來設定人物?？梢哉f，影片有三個角色在觀眾以往的觀影習慣中應該是軟弱的象征，這就兔子朱迪、綿羊副市長和鼩鼱“大先生”，而這三個角色，一個是果敢的警探，一個是驚天密案的幕后黑手，一個是黑幫老大。這種出乎常規的設定將《瘋狂動物城》與過去20年來的動畫明顯區分開來，使影片的主題更具深意，可視性更強。最后是影片節奏簡練。本片是單線敘事結構，但有一明一暗兩條線。明線是兔子朱迪實現夢想的過程，而深層線索是動物城中的種族歧視和沖突。兩條線索的銜接、交替自然，直到最后大結局，兩條線索走到一起，讓觀眾有峰回路轉之感。導演精準地控制了劇情的起承轉合，劇情明了，邏輯縝密，懸念設計和觀眾的情緒調動也恰到好處，全程都調動觀眾的感官隨影片而動，觀眾不僅沒有感覺到本片簡單，還能感覺到影片所要傳達的更深層次的主題。

四、結 語

中國正以舉國體制發展動畫電影，但出品的動畫作品仍舊留戀于兒童的世界，用簡單的手法進行說教。迪士尼所出品的《瘋狂動物城》再一次如同教科書般，為我們展示了當前形勢下如何做好一部動畫電影，特別是如何做好一部成年人的動畫電影。我們必須意識到，動畫電影已經不再是僅供兒童觀眾的影像，而是走入成人世界中的一種動態影像。我們在樹立文化自信的過程中，在文化產業化過程中，一定要改變動畫片不能表達復雜劇情和深厚主題的觀念，并在敘事方式進行大膽的探索和改進，講好中國故事，傳播中國聲音，寓教于樂，這樣才能使文化成為真正的軟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