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里的阿黃

金 燕

校園里的阿黃

金 燕

阿黃走了。

淚水決堤。

怎么也不敢相信，也就是幾天前，我還和它說過話。

我想起《小王子》中狐貍對小王子說的話：“對我來說，你無非是個孩子，和其他成千上萬個孩子沒有什么區別。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對你來說，我無非是只狐貍，和其他成千上萬只狐貍沒有什么不同。但如果你馴化了我，那我們就會彼此需要。你對我來說是獨一無二的，我對你來說也是獨一無二的……”

對我而言，它也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流浪狗，突然地出現，和校園里的其他流浪狗沒有什么區別。可是那個夏天，當我小心翼翼地靠近它，把手輕輕地放在它身上撫摸，而它一臉溫柔地望著我時，我知道，我馴化了它，它也馴化了我。

起初阿黃總是一只狗，在校園的達理活動中心里閑逛，看到人就開心地搖著尾巴蹭上去嗅嗅，一點兒也不怕生。有時候我們排著隊等校車，它突然就從我腿后冒出來，我總是被它嚇一跳。

阿黃吃著“百家飯”長大。大家殷勤地給它買來各種食物，有人還給它買了狗糧。校車叔叔也不忘給它帶點剩飯。那天，我們到了達理活動中心大門口，車剛停穩我就跳下去把骨頭帶給它。我曾經特地買了根烤腸帶給它吃，晚上自習回來也時不時買些小零食，為了看到它時不至于空著手。這樣的日子過了沒多久，阿黃就長成了一只健壯的狗，毛色發亮，整日威風凜凜地在校園里游蕩。大家的投食也使得阿黃變得越發有脾氣，每每靠近它，它搖著尾巴湊上來，確定你身上沒東西給它吃后，就兩腿一趴，在你身邊臥下，任憑你怎么挑逗都是愛理不理。

哼，白眼狗！

阿黃很能睡。沒事的時候總是在睡覺：趴著睡，盤著睡，斜臥著睡，四肢貼地睡，四腳朝天睡……看到它睡覺有時候，我就會恨鐵不成鋼地說一句：“哎呀，阿黃怎么又在睡覺！”但是看著它的睡姿又實在是忍俊不禁，我每每拿起手機給它拍照，起初它會害羞地轉過頭去，可是后來，它見怪不怪，睜開眼睛懶懶地看你一眼，就又閉上眼睛不改姿勢地繼續呼呼大睡。

哼，撒嬌！

有一天路過阿黃的地盤，看見它依舊四腳伸開貼在地上睡，同學嘲笑它：“嘿，單身狗！”不過兩天，阿黃身邊就出現了一只小小的白狗。阿黃和小白形影不離，常常看到它們倆在一起打鬧，同吃同住，就連睡覺都要蜷在一起，狗爪搭狗爪……那恩愛的樣子羨煞眾人。后來小白狗不見了，我們都很替阿黃憂心，不過它看起來與先前也沒有太大不同，只是更愛睡了。

當然，不睡覺的時候，阿黃也很會鬧騰。有一次阿黃在草地里抽風一般地搖頭扭動，有一次阿黃和幾只狗聚在一起瘋狂地撕扯著報紙，還有一次我看見阿黃追逐著一只小狗，突然從車后躥出來，一躍飛過去，兩個女生沒想到會有這一出，被嚇得魂飛魄散，接著就看到阿黃和那只狗，繞著達理活動中心一圈一圈地奔跑，謎一樣的速度。阿黃活蹦亂跳瘋瘋癲癲的樣子也給這個校園增添了不少的樂趣，無論在校園的哪個角落，只要有阿黃，就總是充滿了笑聲。

我習慣了常常能見到它，摸摸它，和它說話。我坐在它身邊時，它總是乖乖地趴在我身邊，偶爾抬頭看我，只要我不走，它就不會離開。有它在，生活中的種種不如意似乎都能被擱置于腦后。在充斥著形形色色人的熱鬧大學校園里，因為有了這樣的一只狗，帶給了我內心的平靜。

“阿黃，你今天開心嗎？”

“阿黃，你又在睡覺呀！”

“阿黃，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

“阿黃，我晚上來跟你玩哦！”

“……”

我以為，等重新開學就見不到阿黃了，畢竟很少有流浪動物能夠忍受在一個無人的學校待上一個月，可是等到開學，看到它依舊在達理活動中心。看見我，它依然搖搖尾巴蹭上來，仿佛在說：“你終于回來啦！我等你好久好久了哦！”真是一只堅強的狗啊，這一個多月不知道它是怎么過來的，我們都十分感嘆。

那么長的時間里，阿黃不僅沒有瘦，似乎還胖了，它的身邊聚集著一群大大小小的流浪狗，它們每日掃蕩校園。阿黃雄赳赳氣昂昂，是頂神氣的一只狗。可能，它已經是這個學校的狗王了吧。

可是它熬過了一個月無人的校園，卻最終沒有熬過狗瘟。

前些天，我還蹲在它面前，看它睡覺偏偏要捉弄它。它睜眼看到是我，又睡了。我撥拉著它的耳朵，它的耳朵一扇一扇，也不生氣。阿黃是極溫柔的狗，從不生氣的。之后的某天中午，我看到阿黃趴在地上，淌著膿膿的鼻涕，我還驚呼：“阿黃你感冒了嗎！”那時我不知道，阿黃已經是狗瘟中期。

后來聽說，阿黃得了狗瘟，在寵物醫院治療，信息發布者負擔不起昂貴的醫藥費，我給阿黃捐了錢。我不知道狗瘟是多么嚴重，它的死亡率高達百分之八十，我天真地以為它只是類似感冒，我們捐了很多錢，希望它會得到治療，它很快會回來。

可是它沒有回來，它再也不會回來。

得知消息的那個早上我哭成了淚人。

我知道我失去了阿黃，失去了那個總是默默坐在我身邊，不管歡喜悲傷陪伴我，逗我開心的那個伙伴。

阿黃。

阿黃。

阿黃。

有一天夜里我夢見了阿黃，搖著尾巴側著頭看我。

狐貍說它不會失去小王子，因為小麥的顏色。

我們既然已經相互馴化，就會相互惦念。所以我路過達理活動中心，總是覺得阿黃還在某個角落睡覺，只是我看不見。

“阿黃怎么還在睡覺啊！”

阿黃，你好好睡吧，從此以后，我再也不會來打擾你。

阿黃，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