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想起父親

◎ [日]室生犀星

午睡想起父親

◎ [日]室生犀星

老爸經常面向河流，躺在寺宅的內客廳里，沐浴著穿林而來的清風，安安靜靜地睡午覺，而且必定裸露著膝蓋以下的腿部。

他是一位老僧人，身體骨瘦如柴，兩條白腿直伸在榻榻米上，供樹叢中飛來的蚊蟲叮咬。他的睡姿平穩安靜，舒展自如，宛如壁龕中懸掛的釋迦牟尼像。我愛自己的爸爸，所以經常回憶起他當時的睡姿。每當午睡醒來，我聽著遠處傳來的蟬鳴，老爸在世時的情景一幕幕出現在腦海中，那睡覺姿勢、給我零花錢的動作、不論說什么都回以微笑等。

我不記得曾對爸爸盡過孝道，不過那時我經常陪老爸去澡堂，給他搓澡。我少年時期雖是個調皮搗蛋鬼，但想起這樁事，好像一縷清風掠過心頭，覺得自己干了一件大好事。老爸有肩痛的毛病，經常要我給他推拿捶敲，可是每次在老爸還沒說可以之前，我就罷手不干了，現在想來應當再多揉推一會兒。老爸從不請按摩師為自己治病，卻常常請來按摩師給我按摩。我不知道這是為什么。每當此時，我都覺得對不住老爸。年紀輕輕的自己總請按摩師治療，老爸卻一次也沒有請過，想起這些往事，我感到愧疚不已。

有一次，我給已雙目失明的老爸點香煙，不料吸嘴上的薄紙粘到了老爸嘴唇上，粘掉了一塊唇皮。可能是嘴唇干裂造成的，卻也說明他連這點抵抗力也已沒有。我瞧著眼前的老爸，不止一次感到人生在世真是諸行無常啊！已經好久不曾回憶往事，今天午睡醒來，想起父親，想起自己曾盡過一點孝心，感到欣慰。

（摘自《造園的人》花城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