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習慣（外二篇）

林溪

愛的習慣（外二篇）

林溪

我的小兒子晚上會纏著我講故事，臨睡覺時定會用手觸摸我的頭發。

有一天，我故意生氣說他：“寶貝，你能不能不弄媽媽的頭發啊？你都長大了，以后要一個人睡的。”他一臉無辜很委屈，“媽媽，我不摸你頭發，我手就癢癢，我睡不著。”我撲哧一笑，“你好像不是手癢癢睡不著，而是心里癢癢吧，再不聽話，媽媽真的生氣了。”他眨巴著小眼睛，信誓旦旦地說:“媽媽，我一定改，你相信我好不好。”

記得他還是個嬰兒時，嗷嗷待哺，張著小嘴這邊吧嗒幾下，那邊吧嗒幾下，像只饑餓的小狗崽用嘴到處找吃的。婆婆手忙腳亂地沖奶粉，我抱著襁褓中的他急得又搖又晃的，可是不管用，他還是哭鬧，慌亂之中我忙把自己的一縷頭發塞到他小手里，奇怪，他一下子就不哭了，竟用自己的小手指纏著我那縷手發把玩起來，然后一邊吮奶，一邊甜甜地睡去。我想這小家伙吮吸不到母乳，手里攥著母親的頭發也算是慰藉吧。以后他餓了一哭鬧，我就用這方法，次次見效，日久天長竟成了一種習慣。

他一天天地長大，滿一周歲時，我們就不再用奶瓶喂他奶了，他也很省心沒有哭鬧，而是用小牙咀嚼著學著吃飯。不過，他每晚睡覺定要用手抓摸我的頭發才能入睡，有時我一覺醒來發現他的小手里還攥著我的頭發，自個兒睡得好香。每次我哪怕輕輕移開他的小手，他都會發覺，我睡不睡在他身邊，他閉著眼睛也能知道。

冬天冷，他照樣把小手伸出被窩去摸我頭發，我打過他罵過他，可是沒有用，夜里他醒幾次就會有幾次把手伸在外面。這些年，我沒有睡過安穩覺，夜里常常會不自覺地醒來，會看看他是否蹬了被子，小手是否還放在外面。這種習慣一如我每次下班騎車到家門口會按按喇叭，而他一聽到喇叭聲就會推開門，迎著我欣喜地大聲歡呼：“媽媽回來了！”我一聽到他稚嫩的聲音，心里總是暖暖的，哪怕那天我在外面遇到了天大的煩心事，心也晴朗起來了。

其實我小時候也有過這種習慣的。我習慣了每天晚上跟著小姐姐去村口迎接下班的父親，哪怕那天是刮著風，下著雨；我習慣了母親在冬夜把我冰涼的手放在她的懷里捂；我也習慣了聽年老的爺爺，一遍一遍訴說著奶奶年輕時的美麗。

啊！這就是愛的習慣，那永不磨滅的記憶，它是人生路上的一盞心燈，溫暖著自己，也溫暖著親愛的人。

愛的味道

年關逼近，年味卻淡，也許是年歲漸長的原因，抑或是一種懷舊的情緒在心里鬧騰，我越發害怕過年了。

我的小兒子對待過年一如既往的歡天喜地，他鬧著要買小鞭炮玩，新衣服嘛，大人是早準備好了，我帶他去超市里，任他挑吃的，買玩的。

做小孩子真好，有父母疼，有長輩愛，而對于我，一個快奔五十的女人，一個早和雙親走失的女人，心里是酸澀和寂寥的。人啊!不管活到多大的年紀，只要有父母在，那顆心就不會老，而父母永遠都會把我們當小孩子般看待，叮囑我們天冷加衣，熱天防暑……碎碎念。

我也是從小孩子長大的，當然有那種歡歡喜喜過年的經歷，也有感受一種比年味更濃的味道。

一過祭灶，鄉下人就開始忙年了，母親也趁著晴天把被褥拆開漿洗晾曬，紅紅綠綠的床單被面頓時掛滿了晾衣繩，院子里一下子繽紛起來，像春天競相開放的花朵。我像只蝴蝶就在這花朵里穿梭，我把頭藏在邊些花布里，叫姐姐來尋，姐姐總是毫不費力就抓到了我。母親系著藍粗布圍裙，把衣袖卷得老高，露出凍得紅紅的雙手，她不說話，靜靜站在陽光下翻曬被褥，笑瞇瞇地看著我們胡鬧。母親說，過年了大人小孩開心，就會一年都開心。

年三十的時候，母親把魚煎好了，肉也燉好了，灶臺上擺滿盆盆罐罐，母親逮住了家里養的最大一只公雞，拿著刀在院子里殺，我則圍在母親身旁，趁機挑母親撥下的好看的雞毛留做毽子。

中午吃過團圓飯，母親就趕緊收拾桌子，父親拿出早已買好的紅紙、毛筆、黑墨，準備寫春聯了。他先把紅紙鋪好在桌子上，按照比例裁成尺寸一樣的條形，然后就用毛筆蘸著墨汁，一筆一畫地在上面寫，父親寫字的時候非常嚴肅，笑容里透著威嚴，我那時是不敢調皮的，老老實實地待在一旁，連平時脾氣急躁的母親這時候也平心靜氣地坐在桌旁，她一會兒抬頭看站著的父親，一會兒又低頭看父親筆下的字，她的嘴角微微上揚，眉宇間盡是歡喜。

母親其實是不識字的，但父親每寫完一副春聯，都會念給我們聽，上聯:一帆風順年年好，下聯:萬事如意步步高，橫批:吉星高照。母親禁不住說:“這個好”，父親又繼續念,“豬大如牛，日進斗金”，母親看著我吩咐說:“啊!一個是要貼到豬圈上的，一個是貼在柜子上的。”父親聽了，摸摸我的頭，呵呵地笑了。等到父親寫完春聯，母親也悄悄打好了糨糊。

許多年后，當父親不在，我回娘家過年，母親總是傷心地說:“這些對子是你大哥買的，哪有你大寫得好啊，你大在，什么都好呀!”母親又輕嘆:“唉，現在吃什么都沒味了。”

父親走后的第七個年頭，母親也和我們走失了。而后我再也沒有回娘家過年，也害怕踏上歸鄉的路了。

此刻，窗外鞭炮震天響，我則躲在臥室里翻箱倒柜，我看著那些泛黃的老照片，瞬間時光好像倒流，我在母親的眼中，在父親的笑里，感受到了久違的味道，我和走失的父親母親在新年里又重逢了。

找個好人就嫁了吧

早上乘公交車去市區，望著車窗外初冬蕭條的景色，真是百無聊賴，忽然車內響起了舒緩憂傷的歌曲，駕駛員打開了音響，里面是一個男人在低沉吟唱，整個曲調是感傷和無奈的，全部歌詞我是不記得的，只是聽了那一句歌詞“找個好人就嫁了吧”，心里陡然一顫，有著說不出的感慨。

年少時的夢里，誰沒有對愛情的憧憬和渴望，心里的那個他，一定是最美最好的，像春天茉莉的花開在枝頭，等著那個他走過，駐足，那驚鴻一瞥便永留心頭。花的心事全藏在了心底，誰人又能懂呢，青澀歲月里的彷徨迷離，雨季里的哭泣，啊，把一切交給大人來安排吧!自己的心里也在安慰自己，找不到我愛的人，那就找個愛我的人吧!大人的話卻是更實在，“找個好人就嫁了吧”，一樁婚姻就這么定了。

好人不一定是懂你的人，但他一定是寵你的人，人生不求富貴，但求安穩，好人定會讓歲月靜好，波瀾不驚。夢，年少的夢，卻一直縈繞心中而耿耿于懷，不管經歷多久，隱藏多深，只要那不經意間的觸動，心里的海便決堤了，頃刻擊潰自以為圓滿的幸福。

人生就是要百折千回，兜兜轉轉嗎?命運總是要開玩笑一次，再認真一次，念念不忘，必有回響，當夢中的那個他，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你面前，離得那么近，你可以大膽地去注視，你再無半點羞澀的臉紅了，你知道這是上天對你這一生最好的恩賜了，此刻你還覺得人生有憾嗎?走在冬日的正午陽光里，或并肩，或一前一后，你可以像個孩子一遍又一遍說“這天氣真好”，他可以不說話，他不說話，也是美的，他嚴肅起來也是美的，你們在午后喝茶，你看那熱氣慢慢升騰，在房間里彌散，你看到他那披著陽光的姿態，穩穩地坐藤椅上，像一位君王，你是否想跪倒在他腳旁，訴說這些年對他的思慕，你只是想罷了，但這些已經足夠讓你有接下來的甜蜜的回憶了，你天生不是貪婪的人，你的夢圓了，你還要做另一個夢。

你會幸福地哭，當你摟著那個好人的肩膀，喃喃地說:“謝謝你，你是個好人”，好人是一臉的心滿意足。

“找個好人就嫁了吧～～”，另一個她不也是嫁了他么，他們都是好人，在我的生命里，在別人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