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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一擦三大戰役的記憶(組詩)——獻給偉大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90周年
□海 凡
祖籍湘潭的那支麥穗
裹著陜北黃土
披上延河清波
站在1948年9月
平山縣西柏坡前
那棵惹人的柿樹下
遠眺千里北國
再一次
唱起了毛氏信天游
這一回
唱法更奇特
起式
很怪然
拋下嘴邊
北國花園里
那粒惹人的櫻桃
輕輕揚揚手
卻把一枚神針
釘在了塔山
運式
很猛然
手中點金槍
丟下鋼城老虎
槍尖
朝南一順
呼啦啦直指
關內外的咽喉
東北的那扇
朱紅色大門
收式
很突然
錦州
長春
沈陽
三點成一線
47萬美式盔甲
被這恢宏信天游
直唱得
落花流水
毫無臉面
1948年10月
秋色很沉很重
河北平山縣西柏坡前
年長的那棵柿樹下
蒼涼得出奇的石碾
很沉很重
一名奉化產地的總裁
難挽遼沈戰役的敗局
喜滋滋地喚過宋美齡
從其懷里抓一把胭脂
撒向了徐蚌前線
隨即蹦上石碾的碾滾
蠻橫地沖潤之大叫
中原逐鹿
我是80萬對60萬
沉重的秋色中
一聲湘音斷然
一加一不止等于二
一加一大于二
60萬對80萬
一鍋夾生飯
拿出胃口來
一定要把它吃下去
毛澤東毅然操起碾桿
開始移動靈巧的步伐
隨著夾頭揪尾斬腰
三通沖天鼓響
總裁從碾滾上滾了下來
有川腔詩曰為證
中原逐鹿
鹿死我華野中野之手
柱兒他爹
請原諒
俺就不再送你了
你也別老是回頭
把俺牽掛
須知
送君千里
終有一別
俺沒啥指望
只盼你別裝熊
對上火時
瞅準狗日的
狠狠開槍
替俺爹娘報仇
家中的事兒
你就盡管放心
俺會想盡辦法
治好二老的傷病
柱兒的小棉襖
俺已縫了一半
這個冬天
他決不會再挨凍
等翻了春
俺家那八畝地里
會長出綠油油的
大豆和高粱
收割的時候
你能回來就回來
要是隊伍里忙
一時半晌回不來
那也不要緊
有鄉里鄉親幫忙
不會誤了收割
到時俺會托人
把兩升高粱
三碗新豆
加上俺的心意
捎到前線
讓你在新年頭
嘗嘗鮮
柱兒他爹
俺就不啰嗦了
你就放心去吧
俺等著你的喜報
那個陣勢
我們的祖先
想都不敢想
65個日日夜夜
就是65次生離死別
我們始終
兄弟并肩
姐妹牽手
十車為組
千車成行
潮涌著一面旗幟
突向新的高度
引頸回望
母親焦急的目光
在村頭異常沉重
為著生存
頭已是身外之物
為著永恒
命已是話外之音
任硝煙彌漫
任聲聲斷裂
行進
一步一朵傲雪梅花
再行進
一步一回千古絕唱
隨著那聲
撕心裂肺的呼嘯
爺爺倒在了獨輪車邊
之后就再也沒有爬起來
以至于從敵機轟炸中
幸免于難的叔爺老輩們
一提起那天的光景
就不禁淚流滿面
當年爺爺
在萬千滾滾的車輪中
只是一輪極其普通的
支前運糧的車輪
爺爺雙手緊握的
不是帶刺刀的大槍
而是兩條獨輪車把
他懷里揣著的
不是銅板和家書
而是一句平白的口號
傾家蕩產
為了前線
沖著這句口號
這句泣鬼瀝神的口號
爺爺在一個墨黑的夜晚
毅然驅車上了路
自那個晚上過后
一村一集
一州一縣
驕傲地越過爺爺背脊
蹲上了兩條獨輪車把
聽叔爺老輩們講
爺爺倒下的當口
天剛麻麻亮
雙手緊握車把的爺爺
始終沒有呻吟一聲
咽氣的一剎那
只朝我的父親揚了揚頭
然后用微弱的聲音
斷斷續續說了六個字
傾…家…蕩…產
值…得…
一晃過去了一個多甲子
爺爺當年那架獨輪車
早由父親將它匯入車海
然后穿過蔽日的硝煙
蹚過流火的槍戟
從中原的村落集鎮
一直躍上天安門城樓
每當經意或不經意
望見車輪幻化的國徽
我就仿佛真切發現
躬身推著獨輪車的爺爺
正鮮活地挺在眼前
那驚天動地的潮涌
緣自億萬麥穗的根部
傾家蕩產
為了前線
說句實在話
這雨太反常
想不到
真正想不到
已是飛雪季節
可這盤龍寶地
居然
雷鳴電閃
暴雨滂沱
那位美利堅高鼻子
匆匆收起星條旗
拋下一頁白皮書
仰天說了句
這冬天
北平真冷
然后乘巡洋炮艦
愴惶縮向了
茫茫公海
金陵地下室里
那位五星級校長
官至總統的上將
悄悄朝素白絲絹
吐出一口猩紅
爾后
跌坐牛皮沙發
嘆了聲氣
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