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江湖》滕子京人物塑造漫談

宋衛東

[摘要]滕子京是個典型的理想主義者，他不屑于官階，不計較個人得失，內心激蕩的是怎樣報國安民。“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跳動的永遠是一顆憂社稷憂黎庶的赤子之心。

[關鍵詞]滕子京 理想主義 求記 籌劃修樓

巴陵戲新編歷史劇《遠在江湖》以“慶歷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為背景，以滕子京在岳州期間興學、練兵、筑堤、求記、修樓為線索，通過一系列人物的行動貫穿，謳歌了滕子京“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的偉大擔當與憂樂情懷，是一出充滿正能量，弘揚主旋律的大劇。

滕子京名宗諒，河南洛陽人，與范仲淹同舉進士。他在泰州修過捍海堰，在西北抵御西夏立過戰功，曾任過殿中丞、左司諫等職，并任過天章閣待制，作為皇帝的“參謀”享有殊榮。但終因生性耿直，倜儻自任，憂民直諫，為政敵構陷，屢遭貶謫，謫守巴陵郡是半年之內既遭拘押審查，又連遭三次貶謫的結果。

滕子京是個典型的理想主義者，他不屑于官階，只要有一方舞臺，就想造福百姓，他不計較個人得失，想得更多的是國計民生。如第一場上場后的唱腔：“舉目望水接天煙云一派，洞庭波涌動我屈子情懷”。連遭三貶，此刻仰望的依然是古代先賢，內心激蕩的依然是怎樣報國安民，與場上眾官員議論的“十個貶官九個心灰意冷”形成鮮明對照。為了在第一刻突出滕子京的個性，在簡單的上場與唱腔過門中，我運用的身段是邊身拗式。當眾官一一自報家門時，他仍遨游在自己的心靈世界。人眼的是煙波浩渺的洞庭湖與青翠秀麗的君山島。當聽說“年久失修的岳陽樓”，仿佛觸動肺腑中最為掛念的心弦，脫口說：“岳陽樓竟然年久失修，走，看看去”。眾官解釋此時要趕往湖廣鎮撫使府中拜壽，不能同去看殘破的岳陽樓時，則讓他心生憤慨，怒而指責眾官員不應懈怠公事。“全不管個個手中有官差，公務豈能稍遲礙，恨不得頃刻理出頭緒來”。這是將他從理想拉回現實的憤慨，是對官員不作為的憤慨，更有一心為公而蔑視官場規則的傲骨。凜然之氣，令人肅然。一時弄得眾官僚呆若木雞。當聽到湖匪猖獗大吃一驚，即立刻訊問，一一追責主事官是何緣由，得知皆因湖匪橫霸洞庭，賦稅難以收繳，致使府庫空虛時，他陷入沉思，也因此明白，要治岳州，先要有銀錢。于是引出了第二場的借糧借款。

王鈞第，職任湖廣鎮撫使，年方不惑，即為封疆大吏，其人其能自非一般。當年滕子京在科場曾任過他的副主考，算來有一段師生之緣。因此滕子京甫一上任，為解眼前之急，前去借款，當王鈞第要行師生之禮時，這讓他心舒意暢，以為王鈞第“猶念師生誼”，殊不知王鈞第早有密旨“謹防他不思悔改行故道，謹防他憤世嫉俗立孤標”，早已有意要把“他的威風掃一掃”，一番委蛇之后，滕子京說出借調錢糧之事，王鈞第臉面一轉，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吩咐升堂辦理。此時，滕子京方才明白“師生誼原不過笑談虛妄”。借調錢糧肯定成空想，又激起他的傲岸脾性，這里我運用了一大段身段，見王鈞第拂袖而去，我頓時一驚，顫抖手指指著王的后背沖到下場口，一頓腳，返回臺中，用形體動作演示岳州蕭條，自己又初到上任一籌莫展，王鈞第竟然如此做派，不由得氣塞胸膛，但念及百姓“少不得在公堂上一論短長”。最后，以拳擊掌，撩袍轉身。語調鏗鏘，擲地有聲。

滕子京是一個改革派，實踐者，在涇州抵御西夏時，為解決兵餉及撫慰烈士家屬就曾走私茶馬生意獲罪。到岳州后借貸無門，“無錢難倒英雄漢”。因此，滕夫人幫丈夫解危困變賣家財，眾商人為利益出高價收購釵簪。滕子京感覺其中定有奧妙，果然眾商人以“夫人的生意朋友”前來攀扯，滕子京聲色俱厲，要求眾商人將銀兩抬走，夫人原物退回，眾商人只得說出原委。原來他們都是外來經商客，被拖欠貨款，求告無門，只得采取這般手段，以求新任州官作主。本就生性“俠義任氣”的滕子京斷然應允為他們作主，又想起岳州府庫空虛，一籌莫展，靈機一動，乃說：“本府與你們追回爛帳，卻要分享其利”。眾商人以為他是索要回扣，滕子京想到的則是“岳州府百廢待興，學館急需修繕，堤防需加緊修筑，尤其是興辦團練，剿滅湖匪，樣樣都要大把的銀子”，使得眾商人心生感動，自愿將收回的爛帳“五五分成”。更堅定了滕子京對“欠債者定然嚴懲不貸，要施一施雷霆手段”的想法。司馬光《涑水記聞》記載：“滕宗諒知岳州，修岳陽樓，不用省庫錢，不斂于民，但榜民間有宿債不肯償者，獻以助官，官為督之，民負債爭獻之，所得近萬緡”。此時早已將“大宋刑律并無欠債不還鎖拿人監”這些條律拋在了腦后。由此可見，滕子京是一個為了辦成事不在乎清規戒律敢于擔責一往無前的人。因此在歷史上也一直飽受爭議。

“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俱興，乃重修岳陽樓”。初到岳陽時，滕子京看見滿目瘡痍，破敗不堪的岳陽樓，一定是感慨萬千，一定是觸動了他的文人情結的，自南北朝到唐宋，有多少詩文圣手在這里留下了華文雄章啊！“落日樓頭徘徊久，千秋往事到心頭。魯子敬閱兵臺依稀如舊，恍若是赤壁周郎戰未休。李太白倚欄桿縱情詩酒，杜子美憑軒涕泗流”。文韜武略的滕子京自己就寫有一首《臨江仙·巴陵》：“湖水連天天連水，秋來分外澄清。君山自是小蓬瀛。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帝子有靈能鼓瑟，凄然依舊傷情。微聞蘭芷動芳馨。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既有對壯麗河山的贊美，又有一份深深的憂愁。“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智者總是站在時代的峰巔，比旁人看得更高更遠，考慮的更深更廣。如今剿滅了湖匪，商業繁榮，百業興旺，賦稅大增，又有追討欠債的分成，該是將岳陽樓修繕一新的時候了。然而他的倡議并未引起共鳴，這些官員可沒有他的詩人浪漫和憂樂情懷。他們糾結在“重修此樓工程浩大，且要耗費巨資”上。若不是《岳陽樓記》適時而到，“浩蕩文風摧枯朽”，震撼了眾人，他們還會要百般阻撓。滕子京認定的事，是一定要去完成的，何況一篇《岳陽樓記》中有他深深的心靈共鳴。縱有刁婦糾纏，師爺恐嚇，上司阻攔，又怎會讓生性孤傲，執著堅韌的滕子京退縮呢？

第五場，滕子京和王鈞第交鋒后的唱腔是全劇的核心唱段，是滕子京憂樂情懷的真心傾訴，這段唱腔用的是巴陵戲頗具特色的反南路，這段唱腔起唱過門較長，琴音激越，鼓聲鏗鏘，為了與鑼鼓、胡琴相互映襯較好地表現滕子京此時的心情，我設計了許多身段：一聲滿含深情的“夫人啦”，吐露的是滿腹委屈。沖上前去攙扶跪在地上的妻子，見妻子不肯起來，我顫顫巍巍地單膝跪地，妻子見狀立忙要扶我，我又雙手壓住妻子的臂膀，進而雙膝跪地，望著淚眼朦朧的妻子一時感慨萬千，以五味雜陳的心情唱出“你把這貶官二字來提起”觸動的是他對“一級之差隔云泥”的無奈，對“四面鉆營找階梯”的不屑。他內心鼓蕩的是“不為厚祿沾沾喜，不因謫貶自悲凄。高居廟堂思民疾，遠在江湖望京畿”。“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跳動的永遠是一顆憂社稷憂黎庶的赤子之心。

阻攔不成，王鈞第責其好大喜功，靡費民財要將他鎖拿以候圣裁，此情此境，我想滕子京內心鼓蕩的還是他寫給范仲淹的《求記書》中的那段吧：“天下郡國，非有山水環異者不為勝，山水非有樓觀登覽者不為顯，樓觀非有文字稱記者不為久，文字非出于雄才巨卿者不成著”。層層遞進，希望借范公筆賦予岳陽樓以精神實質，希望以此名文夯筑岳陽湖山大地的文化厚重。因此鎖拿后仍諄諄叮囑下屬“岳陽樓定要矗立在洞庭邊，要把那范公記刊刻成匾，留與兒孫代代傳”。拳拳之心感昭日月。

洞庭湖的波浪蕩滌了歲月的塵埃，可滕子京為國憂為民憂的憂樂情懷和清高孤標不入俗流百折不回的人格魅力卻如雨后的彩虹升騰在壯闊的洞庭湖上空，照耀著廣袤的岳陽大地，輝映著熱血志士的心靈，砥礪著中華民族的奮進。

（責任編輯：蔣晗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