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民間瓦貓造型藝術

涂慷

瓦貓，多為陶制，少量石制。安放在云南農村屋頂正脊、飛檐或門頭的脊瓦上。屬避邪器物。“萬物有靈”的原始宗教認為，自然界的山水樹石等無不有鬼神，為避其害，人們就必有種種相應的對付辦法。如某家大門向著田野，田野里有各種各樣的山水樹石，也就存在著形形色色的鬼神，這家人便認為這些自然界的鬼神都沖著他家的大門，大有吞噬之感，于是，須在大門脊瓦上安放瓦貓，使之面向田野，以強宅氣，鎮住眾鬼神。許多村子的大部分人家的屋頂都有不同造型的瓦貓，聳立在那里，像一個個嘹望哨，十分有趣。

制作瓦貓的工匠多數兼做其他磚瓦、壇罐之類。有些地方的工匠平時只制瓦陶器具，瓦貓則是非請不做的，他們認為隨便亂做者傷眼睛。其中也有經濟效益的原因，工匠如制花盆，都是采用快輪提拉制法，三分鐘制作一只，而制瓦貓有較多的手工塑造工序，一天做不了幾個，而且毛坯必須陰干，在窯中燒制時亦占面積。瓦貓的耳、舌、須等突出部位易斷折，稍有損壞即被認為殘缺不靈、失去避邪作用，就不能出售，如此損失頗大。另一方面，瓦貓“顯靈”被認為是一種迷信活動，所以，現在制作瓦貓的行業將趨于消亡。

目前，云南農村仍視瓦貓為有靈之物，但須經一套完整的祭祀儀式之后，方謂之有神。這種祭掃儀式當地稱為“開光”。須擇吉日（逢雙），農歷的二月或八月，請端公來“開光”。開始時，由端公提一只紅公雞，先念一陣有針對性的咒語，如消災、吉利、鎮邪驅鬼、發財等，隨即用牙咬破雞冠，將雞冠的血液滴在瓦貓眼、鼻、口、耳、身上等處，如能請到制作這個瓦貓的工匠來滴第一滴血的話，瓦貓神將更靈驗，并在瓦貓嘴中放入松子、瓜子、高粱、棗子、茶葉。此時要燒黃紙，然后再念一陣咒語，由端公親手將雞宰殺，在鍋中煮至半熟即取出，放在盆中站立，使雞頭仰視天空，端公又點香祭之。最后，踏梯上屋頂，把瓦貓安在脊瓦上，如此一番，瓦貓就成了避邪靈物。凡供瓦貓的人家，逢陰歷初一、十五，要點香供之，香爐放在地上，對著瓦貓所在的方向即可。

瓦貓的原型應為“虎”。虎是獸中之王，所以瓦貓的腦門或天靈蓋處有“王”字，前足執八卦圓盤，八卦中央有陰陽太極，這是比較典型的造型。有些前足執菱形盤或方形塊，少量的則是在胸底站一小鹿或小麒麟。瓦貓半蹲在一塊脊瓦上。

據目前了解的情況看，昆明近郊各縣及玉溪、楚雄、曲靖、大理等地現仍有人制作瓦貓在集市上出售，賣價都是標五元六角或六元六角、七元六角不等，有趣的是，尾數都是六，取六畜興旺、平安發財之意，討個吉利。

各地瓦貓總的形式是一樣的，站、蹲、坐在一塊脊瓦上，但在具體形象的塑造上卻有不同程度的差異。昆明近郊與玉溪所制瓦貓較典型，它的身子似由兩塊脊瓦合成圓筒狀，圓筒底部有一小洞供漏水，頭部扁平，與圓筒部連接，眼、鼻、須、額及頭頂“王”字，用泥條鑲貼，尾巴緊貼在背部；前身執八卦盤，因而仰起，后身觸瓦，約有45度傾斜，有的上釉，有的不上釉。昆明近郊另有一種形象奇特的瓦貓。它的身體在瓦上約有八十度，幾乎直立，背上有重疊翅翼，好像全副武裝的“飛虎”。頭部似獅子或龍的變形，是個綜合造型。曲靖地區所制一種瓦貓，側面看去似放大了的昆蟲身子，尾部著底瓦、直身，弓形的前足扶在菱形八卦上，猶如在駕駛一般，眼皮突起，眼眶也就顯得特深，兩頰的胡須像尖刺一般，背后單瓣貼身翅翼和尾巴，以整體完好、深褐色者為上品。還有一種瓦貓則是圓頭圓腦的，前足執一長方形瓦塊，上有字日：橫掃一切。原先應是太極八卦，后來受現代政治術語影響所致。與此相似的麒麟瓦獸，麒麟亦是獸中之靈，也作為避邪獸之一，較雄偉，前足執一長方形瓦塊，上書“泰山石敢當”，有中原遺意。

大理州白族制的瓦貓，形質古樸，平站在脊瓦上，形體厚實粗壯，血盆大口，無太極八卦。德宏村寨中的石井兩旁的石獸，造型與瓦貓相似。由于石井的造型屬于白族風格，故石獸可能為瓦貓的變形，同樣具有避邪的功能。

在楚雄漢族、彝族雜居區收集的漢族瓦貓，其形制更稚拙原始，都是用手捏制而成，通身實心，無太極八卦。彌渡瓦獸種類很多，有虎、豹、獅、猴、大象、水牛、鹿等，手法寫實，造型語言遠不及其他上述地區的瓦貓，它的避邪功能也不明確，如水牛、鹿等溫和動物何以與鬼神抗衡，似受現代美術影響所致，如列為避邪瓦獸就有些勉強。

以瓦貓為避邪物的漢族居多，白族次之，據說哈尼族也有，但筆者未睹。迄今還未發現彝族制作的瓦貓。據楚雄州群藝館從事民間美術的工作者談到，他在楚雄收集的一尊石雕瓦貓（石虎），系漢族工匠制，但這位漢族工匠原只會制石獅，制石虎的手藝是從他的彝族師傅那里學來的。由于彝族師傅已去世，其作品也無可考，故無實證。按楚雄彝族的虎頭木瓢（葫蘆瓢）避邪，與昆明近郊漢族農民所制類似，所不同之處是彝族木瓢的虎嘴有太極圖。這兩地現在都是彝漢雜居區域，互相影響，可謂難解難分。方國瑜先生在《彝族史稿》中說：“漢夷之間，善于相處，經濟文化交流是很密切的，共同發展農業和手工業，在生產工具和生產技術上，互相傳授經驗，以至沒有很大的差別，風俗習慣也互相接受，每年節日，不論是彝族的或漢族的習俗，彝漢族人民同樣過節日。由于這些因素，住在同一地區的彝漢族人的生活習俗逐漸趨于一致了。”我們在馬學良先生所著的《云南彝族禮俗研究文集》中看到，彝族對巫師、陰陽道士的稱呼與漢族一致：當唄耄誦開陰路經時，同時并向致祭親友身上撒米粒……然后將紙扎金童玉女等排列供祭，由唄耄拿一枝新筆，蘸著雄雞冠上的血，用一個面鏡照著紙人，點畫耳目口鼻之竅空，名為“開光”。端公大多不識字只記咒語。

作者單位：集美大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