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論論：做電競的人，緊迫感和焦慮感都會更強

石翔

認識王論論是作為他在北京人民廣播節目的嘉賓，談得自然是有關電競的內容。王論論主持的節目《界內界外》，每周六會有一位電競相關的嘉賓做客北京人民廣播，在蜻蜓FM和聽聽上，全電臺的節目里這一檔去年排在前三。

當節目錄制間的門關上，在這個略顯局促的空間里，加上各式各樣的錄音設備和收音裝修，一個屬于王論論的“場”誕生了。在場里，他能敏銳的感知到每一個嘉賓眉宇之間，談吐之外的細微變化，是個出色的觀察者，也是個合適的傾聽者。

不少人在錄過一次節目之后，都會和他聊更多的東西，這也讓王論論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從一個普通電競愛好者，成為對這個行業有了自己獨到的見解和認識的觀察者。

而這次，我和論論互換了位置，我作為問題的發起者，他是受邀嘉賓，希望能夠從一個傳統媒體主持人的角度來詮釋他眼中的電子競技。

起點

“今年過完年之后開始的節目”，對于王論論和他的一位專跑電競口的記者朋友心中，電競一直是學生時代非常重要的記憶，帶著一點點兒小私心，他們在《界內界外》節目中策劃了每周屬于電競的部分。但光有私心欄目是沒法順利推進的，歸根結底還是電子競技無論是從行業變化，還是從產業的量級，都讓王論論和他的同事、領導覺得傳統媒體不應該缺位了。

“從一個電競愛好者，電競給我帶來過很多快樂，相對比較有感情，帶著一點兒個人的小私心，先做一個欄目。其實每周一期的節目，確實可以聊出很多東西，讓我從一個普通的愛好者，到接觸圈子里各種各樣的人，才真正了解到原來這個圈子里有這么多故事、說法和門道，收獲很大。”

從小同樣喜歡足球，又畢業于中國傳媒大學播音主持專業的王論論，走進媒體，主做體育類內容可謂順理成章。讓他沒想到的是，在自己的專業崗位上，還可以為電競做更多的事情。通過電波，他把更多電競的故事帶給了對電競沒那么熟悉的體育愛好者。

“很多電競圈的人，講過之前過了那些很苦的日子，很多故事，對我自己的觸動也很大。之前好像是Wings戰隊的一個人，一個北京的小孩，和我從小到大認識的很多朋友都很像，一看就是喜歡打游戲的孩子，他說他第一次去看wings的比賽是做為一個觀眾去的，當時Wings對陣的是好像一個比較有名的戰隊，大部分觀眾都在給另外一支戰隊加油，全場館里只有他一個人給Wings加油。Wings贏下比賽之后，隊員全都過來跟他擊掌、擁抱。成了他邁進電競圈最大的動力。”

論論講得很認真，希望我能把這些他感受到的東西，同樣傳達給更多的讀者，講完之后他還會去瞟兩眼正在錄音的手機，看看音頻的曲線的變化。而論論心中的電競也通過手機屏幕上不斷變化的折線被呈現出來。

“他們身上保有著對電競最原始的熱愛”

在王論論之前的職業經歷中，很多傳統體育的從業者其實并沒有太強的表達愿望，一問一答有時候也略顯局限，他卻發現電競圈的人還是有比較強烈的意愿到傳統媒體來發聲的。

“很多人第一次做了節目之后，后來還是會有人主動找來。做電競的人，實際上對于這種傳統媒體的發聲的愿望還是很強烈的。”

半年多時間里，論論對面的嘉賓有俱樂部的選手領隊、電競媒體、網絡交互電視、完美世界、阿里體育、電競培訓、WCA、傳媒大學，產業鏈上各個環節都有涉獵。

“很多嘉賓都很有意思，采訪不同的人，其實他們對于電競本身都有自己的理解，就像不同的人對于足球的認識都是不一樣，我采訪過隊員、教練、隊醫、票務、市場開發、投資的人，他們對足球看法都不一樣，電競也是一樣。但是，大部分人不是因為電競圈快速發展，想要分一杯羹而加入進來的，他們身上保有著對電競最原始的熱愛，給我的印象是比較深的。”

這樣的熱愛在屬于他的“場”里，通過每一個細小的音調波動，每一個輕微的嘴角上揚，每一個飄忽的眼神變化傳達給了坐在對面的主持人。

“區別的地方太多，太太多了，實在是太多了”

“大家對于電競這個事情還是越來越重視，電競肯定會想著專業化，職業化的方向去走。”在論論眼中，電競在市場的驅動下跑得飛快，可無論是他還是他的嘉賓，都覺得應該有更多的規范出現。

“我也聽別人講過，現在辦比賽，也是參差不齊，任何的事情都需要有一個標準去規范它，包括現在傳媒大學，這種211的學校也在幫助做一些事情。”

大學一年級就在中國傳媒大學拿下了極有分量的“齊越獎”。如今，他和當時支持他，幫助他的老師中國傳媒大學播音主持學院副院長喻梅，都在參與到了電競之中，也讓王論論覺得電競如今正在社會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而相比中國絕大多數的體育項目，電競有著完全不同的發展軌跡。

“中國的體育體制還是比較特殊，運動從小會進專業隊，目前有職業化會進這種職業化的隊，但從小還是舉國體制培養出來的。電競就是一個完全市場化的項目，可能舉國體制在電競發展的這么多年沒有發揮什么作用，是完全由市場自主孵化出來的。”

傳統體育和電競不同的成長經歷，就帶來了很多不同，而身處王論論的角色恰巧能夠非常清晰的看到這一切。

“區別的地方太多，太太多了，實在是太多了。”

在論論看來，首先兩者比賽的平臺不一樣，在現實當中來比賽，電競還在一個虛擬的環境中比賽，只不過是通過現實選手的操作。

“打個比方，我們去現場看傳統體育的比賽，我們能看到運動員在對抗，在競速，看電競的話，我們不會看這些選手在干嘛，還在看大屏幕上的內容，只不過是體驗這種現場的氣氛。”

更重要的是電競的迭代快，“一個傳統體育的項目，像足籃排、跑步、馬拉松這樣的，規則雖然會有微調，但是大的競爭方式是不會變的。如果說MOBA算做一類的話，也許它再過五年十年之后，大家開發出更好玩的模式來，MOBA類在電競舞臺上可能就退出了。我昨天和一個嘉賓聊的時候，還聊到這個話題，存活了十年以上的電競項目還有幾個，有是有，但是已經非常少了。現在王者榮耀這么火，它能存活幾年也不一定。”

論論顯然自己也自己琢磨過類似的問題，在我拋出疑問之后，回答的語速比其他時候要快上一點兒，直到講這里才慢了下來。

“整個運動項目歷史還太短，我們能從中間總結出來的規律還不多。”

思考了片刻之后，他又補充到，“其實只要是競技，對于參與者也好，觀賞者也好都會帶來一種快感。咱們平常線下開黑的時候，開局特別慘，從某一場小團戰開始，被人破兩路然后大翻盤。那種感覺就和我們去踢一場足球比賽，開始落后幾個球，最后咣咣進幾個，贏了比賽感受是一樣的。這是競技共通的地方，不會變。”

“做電競的人，緊迫感和焦慮感都會更強”

在接下來的問題里，我拿北京首鋼的秦曉雯和LGD的潘婕放在一起比較，論論也覺得，雖然項目上有很多不同，但是絕大多數嘉賓他都能在傳統體育找到一些對應的人。

“之前采訪過一家叫同道偉業的數據公司，還有懂球帝的創始人，和電競創業公司的一些管理者其實都很像，剛開始你對他的感覺都和我們的同齡人差不多，但是深入之后會發現他們能從行業的角度出發思考很多問題。還有一些草根的足球俱樂部和電競俱樂部，他們不是很有名，他們真的是很喜歡，我覺得體育的魅力就是在這兒，必須很喜歡。”

講到這里論論給出了一個我萬萬沒想到的判斷。

“電競圈的人比較關注市場是一個特核心的區別。我接觸的從業者里，商業天賦特別高的我可能一下子還想不出，但是大部分人對于商業邏輯，比我之前接觸到傳統體育行業的從業者要好，我覺得問題就是來自于市場。我和每個做電競的嘉賓聊的時候，幾乎每個人都會講這么一套詞，日活、流量，還有融資什么的。”

而相對于傳統體育來說就不是這樣的狀況，“比如說我采訪過一些運動員、教練員、包括裁判，大部分都是在體制內的，考慮的只是在把工作做好，不會去想更多的事情。但是我覺得可能應該把專業的事情交給該管的人去管，把自己的地方擺對，每個人適合做的事情都不一樣，其實更好。”

這樣的判斷引起了我非常大的興趣，我讓他努力回憶每一個采訪嘉賓，希望可以看到更多我們這些困在電競這個圈子里，有些時候沒法完成的對比。論論嘬了一下吸管，杯子里的冰跟著有一些晃動。其實對于電子競技這個快速發展的行業，非常需要有像王論論這樣的觀察者給出一些能夠帶來晃動的判斷。

“采訪當中，我會覺得做電競的人，緊迫感和焦慮感都會更強，就像我們剛才講，對于未來大家都不知道會是什么樣，它變化太快了。電競是隨著科技在發展的，五年之前的iphone只能滑屏解鎖，現在照一下臉就行了。電競的比賽形式，媒介可能都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和很多人聊的時候，他們都在說這個行業是有很多不確定性的。 “

反觀傳統體育市場，論論的表述同樣有趣，“傳統體育行業的人焦慮感不是比較低，是根本沒有，一百年之后足球還是這樣，大的類型是不會變，如果我是一個打羽毛球吃飯的人，我對這個行業是不會有焦慮的，我看不到羽毛球會消失。”

在論論眼中，雖然宏觀上是向好的，但是對于每一個從業而言不確定性會非常強。而傳統體育基本不會有，掌握這個行業里的一門技能就會有飯吃。

“最近看到的集錦變少了”

“在我們可以預見的范圍之內，或者說我們都還在世的時候，電競是不會消失的。電競是從游戲來的，游戲最大的屬性不是競技是娛樂，電競是從游戲當中把競技屬性提煉出來，游戲是不會消失的，而且電子設備也是不會消失的。”

對于電競的未來，王論論也想得很清楚了，因為有未來也就意味著我們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從體育媒體人的角度出發，他的洞悉同樣會讓我有一些不同的思考。

“我們現在講電競還是沒法兒在節目里講一些技戰術，但是我們找的一些足球的從業者，很多話題里可以細到世預賽中國隊上下半場的戰術，這些是都可以講的，聽眾也還是可以接受，但是我即便是找到的一些電競選手來講，也很難講技戰術。因為對于大眾而言，這些技戰術還是有門檻。”

包括在社交媒體上，論論關注了不少講足球和電競的賬號，在他的描述中足球賬號當中經常會有甚至是細到每一個球的內容，研究這個球是怎么傳的，前前后后很多相關的內容。

但是電競賬號很少有細到一個技術動作，一個臨場判斷的內容，最近看到的集錦變少了。

“我分析這個呢，公眾類的賬號做任何一個項目的單項的內容都會被質疑，電競對于觀賞來說是有門檻，但是傳統體育很多是零門檻的。這些時候在傳播上就有很大的問題，門檻會讓不熟悉游戲的人完全失去樂趣。你比如打籃球看一個精彩的扣籃，那是人類的共性，但是電競很難。”

作為體育媒體人，除了內容本身之外，王論論最關心的是規則，賽場內容的規則都其中。在他的觀察里，電競的規則還非常欠缺。

“和電競一樣，馬拉松這幾年也特別火熱，過去三年幾乎是每年翻一倍，現在馬拉松也在設立行業標準。我們知道“46號文”中講的不用審批和零門檻絕對不是一個樣子，如果真是零門檻那就太可怕了。現在馬拉松的規范已經在推廣了，我覺得電競領域也是一樣的，什么人都來做電競，會拉低行業的整體水平。”

最后

其實整個采訪過程中，論論反復的在講標準和規律，“電競是個市場化的產物，發展的周期非常短，非常快，所以我們現在還沒有總結出一些規律，現在沒法通過教育的方式交給我們新入行的人，但是這個東西是一定會有的，任何一個事物發展起來，一定是可以總結出一些道理的。當然你可以質疑，但是有一些基本的規律要遵從。”

在我看來，電競想要快速的走向規范化，其實非常需要行業外的聲音，像王論論這樣的觀察者帶來的判斷，給了我們整個電競行業非常多值得思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