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宰相：見風使舵搞外交

張嵚

他是19世紀上半葉歐洲最強大的外交官，整個歐洲近代史上的國際秩序正是他一手造就，歐洲外交界甚至認為1815年至1848年是屬于他的時代。這個開創了一個時代的奇人，正是奧地利政治家，近代歐洲政壇風云人物——克萊門斯·梅特涅。

梅特涅的父親擁有伯爵爵位，家族世代從事外交工作。在這樣一個家族里，天生俊朗的梅特涅也接受了嚴格的教育，很快就在貴族子弟圈里以優雅的風度和良好的親和力著稱，甚至還和后來的奧地利皇帝弗蘭西斯大公成了朋友，人生看似一片坦途。

但只要了解一下那個年代，就知道所謂人生坦途只是想當然：法國大革命山雨欲來，啟蒙運動如火如荼，歐洲舊日的貴族勢力正遭到日復一日的沖擊，整個歐洲大陸就像一個火藥桶，眼看就要爆發大亂。

也正是在這個特殊年月里，十多歲的梅特涅轉學到美因茨大學，然后被一位老師——歷史學家福格特打開了天賦。

在福格特的教誨下，梅特涅飽覽了風云變幻的歐洲歷史，無數次戰火內亂的教訓在他腦海中劇烈碰撞，智慧的火花驟然擦亮，一個顛覆性的外交理念呼嘯而出：面對未來歐洲的局勢，任何單獨的戰爭和外交手段都無法贏得長期和平，只有各大國之間實力的平衡，才是國家關系穩定的基石。

就在梅特涅取得重大思想收獲時，他的家國卻橫遭大禍：法國大革命一聲炮響，歐洲大陸頓時成了開鍋的粥。19歲那年，連梅特涅讀書的美因茨都淪陷到法軍的鐵蹄下；21歲那年，老家科布倫茨也跟著淪陷。梅特涅家族的地產外加5萬弗洛林的財富，頃刻間損失精光，父親的官也丟了。

但比起這些家庭變故，最刺激梅特涅的，卻是奧地利貴族階層里的那群混賬高官，眼看著大禍臨頭，各個高談闊論，半點正事不干。特別是隨著拿破侖掌握了法國兵權，開始逮著奧地利吊打，看似華貴無比的奧地利軍隊在意大利被拿破侖揍成沙袋。已經步入政壇的梅特涅終于下定決心：既然老家伙指望不上，那就讓我來改變命運。

借著成了奧地利皇帝的鐵哥們兒弗蘭西斯的光，年輕的梅特涅開始大展拳腳，先以駐普魯士大使的身份，促成了奧地利與沙皇俄國的聯盟；然后出任駐法大使，憑著優雅高情商和靈活手腕，竟然在巴黎混得如魚得水，還和拿破侖的妹妹打得火熱。從此梅特涅一手拼命在法國挖情報，一手拼命撮合各國聯合抗擊法國，一只砸向拿破侖的拳頭真被他捏合出來。

等這個梅特涅苦心經營的“拳頭”——第五次反法同盟，真的在1809年向法國砸出去，梅特涅才明白，自己還是太年輕，面對拿破侖的軍事實力，貌似強大的反法同盟，幾個照面就被打得稀里嘩啦。最慘的就是梅特涅的祖國奧地利，十幾萬大軍被法國消滅，被迫簽訂喪權辱國的申布倫條約，國都維也納也一度被法國占領。

值得一提的是，惹下如此大禍，心靈極度痛苦的梅特涅表現卻十分淡定。淪為法國階下囚的時候，拿破侖想盡辦法羞辱他，他卻不卑不亢，拒絕與拿破侖會見。梅特涅恢復自由后回到奧地利，堅持認為自己的均衡政策沒有錯，錯的只是自己對時局的判斷。

那接下來該怎么辦？梅特涅說出了讓他十分痛苦，也十分出名的外交金句：我們的應付辦法必須是見風使舵，看著勝利者的臉色行事，一直等到總解脫的日子。

于是，就任奧地利外交大臣的梅特涅徹底改變了奧地利的形象：為了摸到拿破侖的底牌，不惜把自家夫人打扮得千嬌百媚，在一場舞會上特意和拿破侖在安靜的房間里共舞，親親熱熱地探明了拿破侖的打算——要娶奧地利公主。接著他趁熱打鐵，促成了兩國聯姻。國際事務上，奧地利對法國亦步亦趨，何止是看法國臉色？簡直成了法國的小跟班。

但賠著笑臉做跟班的梅特涅卻暗自伸手，不聲不響地完成了另一件大事：挑撥俄、法關系！當時，法國和俄國的矛盾早已升級，可拿破侖卻下不了開戰的決心：畢竟俄國地盤太大，單槍匹馬不好打。拿破侖和梅特涅剛交了底，梅特涅立刻拍胸脯表忠心：要錢給錢，要人給人，奧地利誓死追隨拿破侖。把拿破侖哄得歡天喜地下了決心后，梅特涅轉過臉就給俄國沙皇亞歷山大一世送了信，氣得亞歷山大一世直跳腳：敢打我？和你玩命！

于是，歐洲大陸最兇悍的兩大戰斗猛獸撕咬在一起：俄法戰爭爆發！走向也如梅特涅所料，拿破侖被俄軍重拳砸了回來，反法同盟頓時來了精神。在旁邊看了半天熱鬧的梅特涅也終于翻了臉，大模大樣地加入了反法同盟，給反法聯軍扯著嗓子吶喊助威，終于一道殺進了巴黎，將拿破侖的法蘭西帝國徹底推翻。

憑借這次挖坑大功，梅特涅成了隨后維也納會議的主導者，勢力均衡的原則更被他大刀闊斧地踐行：嚴重受傷的法國得以保住元氣，復辟的波旁王朝更成了梅特涅的好盟友。俄國進一步西進的算盤也被梅特涅摧毀，奠定歐洲秩序的《神圣同盟》更是他一手促成。雖說這個協定見證了歐洲王權國家的秩序體系，但確實換來了30年的和平。

居功至偉的梅特涅成了整個歐洲外交界的紅人，他在1821年起出任奧地利首相，廣泛介入歐洲各國事務，歐洲幾大國的國王但凡遇到外交難題，第一反應基本都是先給梅特涅去信，因此他在后世也有個形象的綽號：“歐洲宰相”。

但在奧地利國內，這位“歐洲宰相”卻是恐怖專制的代名詞。

他推行文化專制：列入違禁行列的圖書，前后多達五千多種，后人耳熟能詳的，誕生于19世紀上半葉的所有歐洲文學名著，在當時的奧地利，都是絕對禁止售賣傳播的，普通民眾但凡接觸，最輕也要罰款，傳播任何新思想都有坐牢的危險。尤其可笑的是，當時奧地利從法國進口的雕塑品竟然都要審查，凡是印有“自由”字樣的一概都要銷毀。

好萊塢早年展現奧地利音樂家施特勞斯的經典影片《翠提春曉》里就有這樣一個經典橋段：落魄的施特勞斯只因在上班時偷偷寫了首曲子，居然觸犯了法律，險些遭到牢獄之災。沒錯，這就是梅特涅擔任首相時的奧地利，人送綽號“歐洲最大的監獄”。

這樣的專制統治，奧地利人民忍夠了，1848年歐洲革命爆發，梅特涅政府在滾滾洪流中稀里嘩啦，他本人狼狽倒臺，化裝成貴婦人才得以僥幸逃命，成了1848年革命中的大笑話。三年后，梅特涅返回維也納，徹底淡出了政治圈。他苦心建立的神圣同盟在革命烈火中眨眼間無影無蹤，唯獨他的“均衡”外交理論至今深受各國外交家認同。

編輯/子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