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予
水草肥美,丘陵起伏,傳統的蒙古包和現代的蒙古包相映成趣,為格根塔拉草原組成了一幅美麗動人的圖畫。
在呼和浩特生活多年,就快要瓦解了對都市生活的神往。越長大越頻繁地想奔去草原,但這周圍的草場并不比靠東邊的科爾沁草原和呼倫貝爾草原,得看降雨多少,少則貧瘠,當地人講:天年不好。呼和附近也有不少草原,希拉穆仁草原距離呼和浩特最近,翻過大青山進入武川縣,往北走二三十公里就到了,屬于包頭市管轄范圍。去這里有一個多小時車程。因為距離近,到這里旅游的人相對較多。另外兩處草原都在烏蘭察布轄區內。輝騰錫勒草原距離呼和浩特大約兩個小時的車程,因遍地開滿黃花,又稱作黃花溝。這里風大,有號稱亞洲第二大的風力發電廠。如果來內蒙中部的話,輝騰錫勒當作首選。格根塔拉草原位于烏蘭察布市四子王旗境內,四子王旗地勢平坦,是神五、神六乃至神七的降落地,具體地點就在離格根塔拉草原不遠的地方。
這次我去的地方就是格根塔拉草原,跟著一個教育機構,因為慢慢和領導成為很好的朋友,他們很樂意帶著我。一起出行的有二三十人,我們從呼市出發,途經大青山,還有其他非常漂亮但未被開發的草場。
這樣的旅行,在8月初的天,最合適不過。去的當天艷陽高照,但天上突然下起了雨,雨滴就順著太陽光灑過來的方向飄落,我停下車,帶著車里的三個人集體跑出去淋雨,暖烘烘的,其實在內蒙這都是見怪不怪的事兒,只不過車里這些陜西人看了很激動,我也隨著他們重新感受著故鄉的雨。這雨也不小,淋了好一會兒,但是伴著嗖嗖的涼風,濕身與吹曬而干幾乎是同時進行的。如果突然下起了太陽冰雹,也算你體驗了一把冰與火的結合。
到達格根塔拉草原剛好烈日當頭,我們所到的這片牧區草不算繁茂,停車處的沙石和草原并沒有特別明顯的界限,為了去遠點的地方看看,我自己騎著草地摩托翻越了好幾個山丘,兩三公里外草場的綠色一望無際,深不見底,小丘的線條是那么柔美,像波浪一般滾向天邊,草天交接線銜著天空的藍和一縷草祿色將二者縫合。
遠離交通要道以后還依稀聽得到羊倌吆喝的聲音,草原上的羊群才不管什么清晨黃昏,沒有上下班時間。返回的時候以極慢的速度和羊群一起漫步而歸,羊群中大羊小羊參差不齊,羊倌騎著一匹大馬,另一只手還牽著一匹馬駒,時而用馬鞭揮舞向突然停滯不前的羊群,嘴里一邊念叨著我聽不懂的話。回來以后坐在大營外面的陰涼處,和幾個陜西女孩侃侃而談之際,朋友過來叫我們去看殺羊,這時扭頭就瞥見剛才伴我雅興而歸的一只小羊羔子被幾個壯漢拖去,其他的羊羔也亂了陣腳,旁邊陜西女孩瘋狂控訴著草原人民的不人道,而此時,我已經料到了晚上的菜絕對有一道烤全羊,隔天早餐八成是羊雜碎,這樣生死離別的場面不知見過多少,只是遺憾剛才沒有在羊群中多看它一眼。
聽過一番嘶吼后,開始了三五成群的騎馬項目,剛到馬場就遇到這位黝黑的牧民,從此刻起就奠定了我對牧民好印象的開始。
留給我們的都是小馬駒,登上馬背比登上飛機更有成就感,左手手心朝右握著韁繩,右手拉著馬鞍上的拉環,小馬非常聽話,只要不尖叫、不猛然地鞭打它的屁股,它就不會失去自我。
帶我們游原的是剛才那個羊倌,跟他講漢話,他一點都不懂,那一刻是真的見識了一個與世隔絕的游牧民。戴著帽子蹬著靴子,高昂著頭顱,跑馬的時候腳下跟著馬兒顛簸的律動。前邊陜西姑娘的小馬突然邊走邊拉起了臭臭,周圍的朋友都向前看去,姑娘近視,聽我們呵呵笑就看向后方,可能是把糞球當成了什么,一聲尖叫驚了自己的馬兒,還好她的馬被那人牽著,橫喊了幾句它就鎮定下來。但其實最想讓小馬狂野起來的人是我,一路上我不停戳它給它撓癢癢,它好像很享受的樣子,以至于后來拍它屁股也無動于衷。我只要放松韁繩它就會低頭吃草,投入到一動不動,但只要勒緊韁繩它就會沒有絲毫留戀地目視前方噠噠地小跑起來。
很快就七八點了,天色還是老樣子,不吹不黑,難怪說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陽,可是大家都餓肚子了。黝黑小哥偷偷把我拉進后廚,因為幾乎全是羊肉,上至天花板下至地板布滿油污,走起路來吱吱作響,用方言講,油滋抹膩的,但其實我一點都不嫌棄。小哥給我盛了碗羊肉粥,雖然說是晾冷了。吃這種粥,要分好多次,每次都把口感最佳的表皮吃掉。由于非常好奇他們要怎么成就一桌全羊宴,我就留在后廚進行一些簡單的幫廚,一邊剝蒜一邊和小哥聊天,他告訴我他叫盼達,我跟他講英文里panda是熊貓的意思,他還打趣說,自己雖然寶貴,但是在游牧民族眼里,馬才是最珍貴的。
草原人家的晚飯八點才開始,所有人都坐在一張桌子能容納30人共同進餐的蒙古包里吃飯,奶茶和開胃小菜剛上沒多久,就進來了前來主持儀式的蒙古姑娘,穿著蒙古袍邊唱歌邊前來敬酒,蒙古姑娘只是繞了正一圈、反一圈,在座的所有人兩碗烈酒已經下肚。第三圈,每一個人都紅著臉,弓著腰,接受了哈達,連聲謝謝。不常在酒場混跡的人已托腮昏昏睡去,無福消受接下來的全羊宴。當我再一次見到下午那只小羊,像我料想的那樣,它已然變成了盤中餐,身上還綁著一條哈達,蒙古姑娘把它轉到大BOSS的面前,并遞給他一把刀,老板起身將羊羔背后的哈達結解開,在羊的背部劃了一個十字,然后接受蒙古族姑娘的銀碗敬酒,用無名指蘸酒彈酹,喝到見底。
的確,蒙古族文化中接受別人的敬酒特別講究一飲而盡。用餐時間終于開始,手把肉蘸取一些韭菜花簡直人間極品。將奶豆腐、奶皮子和炒米一同放入滾燙的奶茶中,碗里很快就泛起層層油花,待到佐料被軟化再入口最為鮮美,作為族人的一個,怎么吃根本不用別人安頓。
將近十點的樣子,大家酒足飯飽。都被外邊驟然響起的高分貝音樂引到了篝火晚會現場,一群微熏的人,相互交好的或不認識的,不論性別,不論民族,拉起手圍成一個圈,拉拉扯扯搖搖晃晃,繞著中間的篝火跳起了舞,以幾個拍子為周期,集體向前涌,再向后撤……草原上的晝夜溫差雖可怕,但大家內被燒酒暖胃,外被篝火暖體。沒有一個人套上外衣。
鬧一鬧格外容易入睡,按照分組,我進了自己的蒙古包,只有進門處有一點下腳的地方,其他地方都高出一個臺階,被厚厚的地毯覆蓋。一個蒙古包能容納七八個人,給女生住的蒙古包寬松許多。草原的晚上,風特別大,蒙古包并不是密不透風的,寒風常常透過下面的縫隙送來寒氣,所以絕對不可以頭朝蒙古包壁入睡,這是我們族人都懂的,有過不少第二天嘴歪眼斜的中風案例。盼達這人非常體貼,入睡前巡營,就是害怕有喝醉酒的哥們不管二三的倒頭就睡。查完我們營,盼達順便約了我明早六點和他去草原上跑馬,一直有種對馬兒帶我狂野的神往。深夜里,膝關節被風吹得難以入眠,可一點都不像夏天。
天亮得非常早,太陽也配合得好,甚至等不及盼達來找我,便主動跑去馬場尋他,他說騎馬是他們的固定活動項目,我透露給他昨日騎馬不甚太爽的經歷,他答應帶我去狂飆一圈,帶我的除了盼達還有一個身著紅色短袖的小朋友,大概七八歲的樣子,皮膚黝黑,騎著小馬,把腿蹬直才剛剛好夠到馬肚旁側的腳蹬。等我途中已經騎著小馬在原地打了不知多少個轉,據說他能這樣騎一天。
這回我選了一匹大馬,盼達教完我技巧以后,我夾緊馬肚,馬兒和昨天的松散狀態果然不一樣,左搖右晃走了沒兩步撒腿就跑,小孩騎著小馬駒在后面對我窮追不舍,他吆喝起來我的馬也像被上了發條一樣。跑起來自然帶風,絨長的鬃毛順風起飛,一顫一顫的,待到太陽從山背后爬出,毫無保留地把最后一道隱匿起來的光貢獻給大地,馬兒的皮毛閃爍起棕黃色的油光,沒有什么能讓我產生高于此刻的民族自豪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