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吃的柿子樹

近年來，樹沒少，人少了。那些愛惹事的孩子多是跟隨大人出去了，有的在外地讀書，村里樹上的丹柿熟了甜了也難見那些淘氣的家伙

往年的雨水缺貴，哪有今年的雨水盛，那些寂寞的離去了人的院子里的樹格外長得精力旺盛，葉子寬大，光在上面搭訕，葳蕤可目。也怪，關閉的院子里總洶涌出關不住的綠。有的屋檐已經被長年雨水浸腐了，椽朽了，泥土露出來，雨水來了就從此滴答著下，看著實在有點像襤褸了衣服的老人。這樣的景象不止一家兩家。那些年輕人的房子就不這樣。他們大都是新蓋的，有的外面貼了瓷磚，晨曙夕照里明晃晃的。

房子和人一樣朝氣蓬勃。有的雖長年不住，但還不曾即刻現了寒磣。房子在這兒就是每家的臉面，房子好房子新的，那家的人絕對能干，日子闊綽，因此有了錢就回來努力蓋房，掙臉面。住了新房的女人在自家門口說話也聲氣朗然，見人也和氣，拉著要進門喝水抽煙，進來的人就張望了，吆吆贊羨。

從唐六子院門的縫隙里看進去，院子里已經長了荒草。院子一角的那叢菊花正放了心地開，不是我的眼睛看進去，那菊花真冤屈了一季艷麗。唐六子帶了媳婦兒子上城里了，給城里人蓋樓。唐六子的房子不算是村里太破舊的，是八十年代初蓋的，不是了土墻，是磚墻，且地上用水泥打過，也是玻璃窗，住幾十年毫無問題。可唐六子覺得房子不行了，要重蓋，至少三層，排場不能低了人。可能他的錢還沒有掙夠，幾年了不肯回來。他院子里那棵柿樹在快秋深的時候，滿樹的柿子，紅得好看，樹葉子也紅了少半。伸出院墻的枝股被柿子壓得能碰到人頭，自然外面的柿子路過的就摘了一些，唐六子的母親看到還罵了幾次。有啥罵的？值得嗎？隨手的事，誰摘回去就丟醋甕里“捂醋”，有那幾個柿子沒那幾個柿子都不礙事。

年紀大了的女人，對自家的東西看得很緊，有個閃失就是罵，把仇恨播在空里以為就放了心里郁結。一疙瘩一疙瘩的黃亮柿子中總有發紅的，那是丹柿，軟了就能吃，很甜，過去是充饑的好東西。散學的孩子背了書包走在村里，眼睛是朝上瞅的，瞅樹上的紅點，瞅到了就一片喜悅，把書包丟給同伴，爬樹去摘，猴子般自如，迅即就下來，二一添作五，分了吃。一路高興地回去，設想明天繼續做這樣甜蜜而實惠的勾當。近年來，樹沒少，人少了。那些愛惹事的孩子多是跟隨大人出去了，有的在外地讀書，村里樹上的丹柿熟了甜了也難見那些淘氣的家伙，年長的大人也不大吃那，有的用拐杖打下來又不一定能接住。丹柿依然甜蜜著，是吃的人少了。

金國的院子里是榆樹。那榆樹有年份了，應該是金國的老爺栽種的。榆樹有碌碡粗，高過村里的所有房。榆樹上那個老鴉窩也是村里最大的，夏秋時的老鴉易聚，聚一起就叫，喳喳喳的，不歇，特別在每天早上，曙色才露，老鴉就干叫，惹人煩。有人給金國建議把那老鴉窩戳了，金國瞇眼看看樹上，說，你有本事你戳。是樹高了，不好戳。老鴉那種喳喳的囂張到雨天就乖了，它們會縮在樹杈避雨，不賣聲叫嚷。金國一家出去后，老鴉也安靜多了，是少了幾只呢還是它們不喜叫了，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