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親



2017年1月24日,位于大渡口區的馬桑溪古鎮在經歷修復之后正式開街迎客。時值春節,古鎮上燈籠高掛,游客絡繹不絕,同時,從開街至今,古鎮進行了多場游園活動,街頭巷尾呈現出一片熱鬧非凡的景象……
前去探訪時記者發現,在馬桑溪古鎮,可以看到一切屬于“古鎮”的標記:飛拱的屋檐、仿古的建筑、油漆還閃閃發亮的專供游人拍照的“古鎮地標”,大路兩旁一望無際賣著羊肉串、酸辣粉、重慶小面等“傳統美食”的攤點,而那些當地人印象中關于馬桑溪老街的記憶和畫面卻無影無蹤,惟有旁邊的鐵路上,綠皮火車依然不時緩緩而過。由此,記者不禁陷入沉思:在越來越火爆的古鎮熱背后,還剩下哪些真正值得留念的東西?古鎮的發展又將何去何從?
光榮而悠久的義渡口
去往馬桑溪古鎮的路讓記者頗費了一番周折。
從軌道交通二號線新山村站下車,再到香港城站的公交車站乘坐5塊錢的“古鎮交通車”,到達終點站之后,還要步行大約兩公里才能到達馬桑溪古鎮,對于只能乘坐公共交通的人們來說,頗有些麻煩。所幸是日天氣晴好,馬桑溪古鎮又位于江邊,沿途中輕柔的河風伴隨著溫暖的陽光灑向路面,倒也讓人在步行之余可以樂在其中。從濱江路下道,遠遠便可以看見馬桑溪大橋如同兩架豎琴一般橫跨兩岸,江岸邊堆放著一些修繕古鎮所使用的建筑材料,一條鐵軌從路邊穿行而過,讓人覺得有些蒼涼。復行數十步,突見一排木質建筑周圍人聲鼎沸,四周卻又是雜草叢生的荒山,“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馬桑溪古鎮才出現在眼前。
對于重慶人民來說,說起馬桑溪大橋,大部分人皆有耳聞,但說起馬桑溪古鎮,能夠說出其歷史的人卻不多。其實,馬桑溪古鎮是大渡口區“義渡”文化的發源地,有著豐富的歷史和文化內涵。從古至今,萬里長江自江津石漠鎮進入重慶,到巫山縣碚石鎮出境,近七百公里的長江兩岸形成了上百個依托渡口與碼頭形成的場鎮。與其他渡口不同的是,馬桑溪渡口有一個響亮而光榮的名字——義渡口。
這不得不先說回大渡口,大渡口得名已有近三百年歷史。那時,長江以南為南大渡口,長江以北為北大渡口,古人之所以將渡口設于馬桑溪,是因為此處“江寬水緩,過江人眾,為沿江數十里各渡口之首”,且有大路經楊家坪至重慶府。渡口上魚龍混雜,人流量特別大,也因此衍生了飲食、茶館、客棧等各行各業,成為沿江數十里渡口之首,故名大渡口。一代儒宗向楚在自己主編的《巴縣志》中記載:“大渡口河渡,清道光時馬王鄉士紳捐購田業一股,年租二十余石,置船二艘雇人推渡。”與此同時,九宮廟處一殘碑還記載著:“九宮廟由設廟會,修橋補路所余金銀租米,屢生弊端,巴縣正堂張判將所有剩購物,購船一只雇船夫一人,以食米一斗五、工資錢六十文,于光緒二十五年(公元1899年)3月12日正式義渡”。
一個“義”字,讓馬桑溪渡口具有了獨特的歷史淵源與文化遺存。抗日戰爭時期,義渡口在我國的大后方為抗戰時期的運輸事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1938年,隨著東部眾多城市相繼落入敵寇之手,為了保存民族工業的實力,我國的眾多重工業被迫西遷,3月1日,國民政府決定將漢陽鐵廠遷至重慶,選址就在大渡口。漢陽鋼鐵廠內遷時,裝載著大量大型機械設備的民生公司輪船冒著敵人的狂轟濫炸,將那些巨大的寶貴財富從馬桑溪渡口運輸上岸,再由人力將機器設備搬進新廠。馬桑溪,這個曾經以義渡聞名的地方,擔負起了復興中華、抗擊外敵的民族大義。
在整個抗戰期間,馬桑溪渡口碼頭與大渡口鋼鐵廠命運休戚與共,也與著名愛國實業家盧作孚的民生公司結下了生死之交。漢陽鋼鐵廠遷至大渡口之后,國民政府實行軍事管制,切斷了渡口的出入要道,渡口也因此成為軍事工業重地,完成了作為碼頭的命運升華,直到新中國成立之后,馬桑溪渡口才恢復了民用輪渡,馬桑溪老街再次充滿活力,
時過境遷,如今站在江邊環顧四周,時光仿佛組成了無數畫面,在這里匯聚融合——長江水道在此奔涌已過千年;建于1950年的成渝鐵路,如今偶爾還有綠皮火車通過;連接蘭海高速公路的馬桑溪大橋上汽車風馳電掣;正在施工的長江濱江路工地一片熱火朝天。隨著馬桑溪古鎮的正式開街,這個曾經以義渡聞名的古鎮,似乎在經過歲月的洗禮之后再次重生。
馬桑溪“美食街”
“麻糖,麻糖,傳統重慶麻糖……”一聲吆喝將記者的思緒從回憶中拉了回來,不覺間已到馬桑溪古鎮的大門外。剛剛進入馬桑溪古鎮大門,轉個彎記者便看到不少售賣著“傳統重慶小吃”的小商販,仔細一看,無外乎都是麻糖和芝麻桿,價格也略高,但生意還算不錯,小販也忙得不亦樂乎。說話間,只聽見汽笛長鳴,林中一列綠皮火車穿行而過,游客們一陣驚呼,紛紛拿出手機拍照,看來即使科學發展到今天,人們看到火車依然會感到興奮。
除了火車以外,初來馬桑溪古鎮卻沒有讓記者感受到太多的驚喜,甚至有些乏善可陳。也許是作為旅游記者,看過了太多的古鎮,也許是因為新修的古鎮大門讓人很難找到屬于渡口特有的韻味。與周圍荒涼的風景相比,嶄新氣派的大門略顯突兀。門口有一副楹聯,上聯為“龍骨橋梁一代鋼鐵都市長江萬里第一渡”,下聯為“馬幫商旅二輪桑梓家園古埠千秋無二溪”,上書“馬桑溪古鎮”五個大字。進入大門左轉,只覺風景豁然開朗,古鎮的輪廓完整地出現在眼前。面前是一片寬闊的廣場,右方可以通過濱江路下道通往河灘,天空中馬桑溪大橋橫跨兩岸,氣勢恢宏,橋下是一片木質建筑,整體看來頗有些魔幻主義色彩。細細一看,卻又被這里的風景拉回了現實。兩邊是“一望無際”的小吃攤點,售賣著小面、羊肉串、烤魷魚、擔擔面等“傳統重慶小吃”,空氣中都是辣椒與烤串的味道。人們在攤點和路邊大快朵頤,攤主也擺出各類桌椅供游客喝茶,不少人就坐在這里喝茶打牌,無暇再去古鎮訪古尋幽,就著江風倒也顯得不亦樂乎。繼續前行,沒多遠便到達了“義渡口”。不少游客在此駐足停留,拍照留念。
作為舊時義渡乘船之地,如今的義渡口早已面目全非,只剩下一座新修的木門告訴大家此地曾經的歷史榮光。古鎮兩旁依然是售賣著各類小吃和兒童玩具的店鋪,整齊的磚墻和仿古的屋檐并不能讓人找到曾經的回憶,人們更多是借著好天氣來此散步游玩,但對于記者這種特地來此尋古訪幽的人來說,那些曾經屬于馬桑溪古鎮的人文歷史早已無影無蹤。endprint
漫步古鎮之中,記者只覺索然無味,那些散發著香氣的美食也并不能引發我的興趣,正當記者準備離開之時,卻見到房屋的墻壁上掛著不少老照片,一問才知道,這是正在馬桑溪古鎮舉辦的“尋夢馬桑溪”老照片展。在這些照片中,記者看到了另外一個馬桑溪古鎮,或者說叫馬桑溪老街。照片中的馬桑溪林木繁茂,悠悠的石板路上是斑駁的歲月痕跡,兩旁是地道的渡口民居,低矮的房屋前曬著用過不久的漁網……義渡口的人文和歷史,就在這些簡單的照片中得以呈現。
古鎮熱背后的思考
最近幾年,全國各地掀起了古鎮熱,一座又一座的古鎮拔地而起,吸引了不少游客,也帶動了當地的經濟,但是,也涌現出了不少的問題。首先,古鎮的同質化嚴重。飛拱的屋檐、仿古的建筑著實讓人提不起太大的興趣,古鎮中充斥的也不過是各類售賣小吃和紀念品的商家,卻舍棄了本屬于古鎮的歷史、文化和傳統生活方式。一座磁器口取得了成功,千千萬萬的磁器口便涌現了出來。其次,古鎮的宣傳過于牽強和模式化,無論榮耀興衰,都以各種形式躺在圖文并茂的冊子里供游人取閱,在古鎮所在地被當成旅游開發的招牌和噱頭。當地只要能沾得到,“古鎮”兩字一點邊的地方,便被商家當作一張鎏金名片炫耀,卻缺少立體的文化宣傳和傳承,有的故事顯得過于牽強反而引人反感。
其實,古鎮開發無可厚非,我們倡導的也不是完全留下那些破舊的房屋,將老街兩邊用門攔一下來憶苦思甜,尋覓已經凝固的一成不變的書齋文化。古鎮開發作為文化搭臺,經濟唱戲典型代表,如果在“搭臺”的時候將“臺柱”建得更結實一些,這出戲一定能夠唱得更加響亮。所以,古鎮開發,需要一定的高度和深度。
我們認為,古鎮不應該以無休止的消費而應該用自身的魅力來吸引遠道而來的游客。作為一種記憶中的存在和風景,古鎮更多地殘存在人們的夢里,是人們對一個沒有去過的地方的一種向往,我們要做的,就是通過意象和人文宣傳,讓夢境得以實現,讓記憶被再次喚醒。而對于現在行走在城市和網絡中的一代人來說,古鎮的寧靜與安逸和那些只在書本上看到過的風景和故事,才是他們愿意來此感受的原因。
同時,游客的粘著性也是古鎮開發應該考慮的重要問題。一個“不去終生后晦,去了后晦終生”的古鎮是難以將自己的文化輸出到外界的,自然也不能創造更大的經濟價值。我們不希望那些風格迥異但卻各具風采的古鎮最后變成不同地點的美食街,我們更加希望能夠在旅途中看到不一樣的風景,體會到不一樣的民俗和文化。其實,游覽古鎮就像閱讀一本厚重的書籍,“行萬里路,讀萬卷書”才是旅行的意義。當古鎮的文化得以發揚,當地的人們便可以驕傲地告訴游客“你們看到的,就是我們當年的樣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