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浩宇

“飲下一飲而盡的藍天,飲下這碗菊花酒,馬蹄踏過落葉,野花開出南方”這句歌詞出自孫平的《請一意孤行的秋天打開所有的窗》,其中大部分的句子都選自詩人李海洲的詩歌《秋天傳:二十四歌》。孫平說,他認為所有的音樂都是早已存在的,自己只是花了比別人更多的時間去找出它們。這條尋找的路途,在創(chuàng)作《袍哥》的過程中到達了頂峰,從在成都聽落雨甫止,到歌曲變成心中理想的樣子,已是整整5年時光。
舞廳里的童年
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全國曾掀起過一股“交誼舞”風(fēng)潮,彼時尚無“夜店”一說,供人們跳舞的地方被稱為“舞廳”,所以交誼舞又被人們稱作是“舞廳舞”。在改革開放后的下海潮大背景下,舞廳的出現(xiàn)無疑是人們娛樂生活的一次解禁。當(dāng)時有人戲稱,舞廳里的交誼舞,不知“跳垮”了多少家庭。在孫平的幼年里,舞廳是他最為深刻的記憶。
孫平出身于教育世家,父母都是教師。在那個物質(zhì)貧乏的年代里,教師雖是一個備受尊重的職業(yè),身為音樂教師的孫父,卻也不得不得到舞廳做鍵盤手,并拉來孫母演唱,以補貼家用。如今想來,孫平認為那個時間多半可以算作是自己最早的通俗音樂啟蒙。母親所演唱的港臺流行歌曲,是他玩耍時最好的背景音樂。
5歲時,孫平在父親的要求下開始學(xué)習(xí)鋼琴,古典音樂伴隨他跨越了整個童年、少年,直到課業(yè)緊張的高中。作為一名音樂教師,孫平的父親認為人生不可以沒有音樂,所以在孫平步入大學(xué)的前一年,父親特意找來好友,教孫平學(xué)習(xí)薩克斯,這一切只因為,家中的鋼琴不可能隨孫平入學(xué)。
“大炮”換“沖鋒槍”
孫平至今都還記得,當(dāng)時的薩克斯老師對吉他的不屑。老師問孫平,吉他算什么?孫平答吉他是愛情的沖鋒槍,“那薩克斯就是愛情的大炮”,老師斬釘截鐵地說。套用時下流行的一句話,以大多數(shù)人的努力程度,根本不到拼天賦的時候。可我們不得不承認,總會有那么一些人,無論是在考場還是球場,都顯得那么悠哉,不費吹灰之力,比如孫平。
如果你碰巧也認識一位96年在合川一中就讀的人,他多半會和你說起孫平。在同學(xué)們的眼中,孫平就是那個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獲得好成績的人,雖然身材并不高大,可在球場上卻所向披靡,升入高中后,身為校隊隊長的孫平在高二帶領(lǐng)隊伍硬是拿到了那年青年杯的第二名。未能奪冠的原因是,對方的隊伍由一群體育特長生組成。這樣的天賦,同樣也展現(xiàn)在了孫平的薩克斯上,進入大學(xué)第一年,他便被選為了西南政法大學(xué)管樂團的團長。
對于孫平來說,組建樂隊實屬巧合。那天,一個玩電吉他的男孩問孫平,知不知道對面宿舍有個吹薩克斯的,孫平回答那就是我。于是,“反”樂隊就這樣成立了。兩人之后又找來了鼓手和貝斯手,在管樂團的排練室進行排練。孫平說,那段時間就像是發(fā)了瘋一樣,每天的開始便是聽搖滾樂,排練常常通宵。雖然在高中時代起,孫平便已自學(xué)吉他,并開始嘗試創(chuàng)作,但樂隊的成立,終于讓他從“愛情的大炮”換成了“沖鋒槍”。
酒精的困境
孫平大學(xué)就讀于西南政法大學(xué),主修新聞,在大學(xué)時代即將落幕的時候,他順理成章地進入了一家報刊單位實習(xí),可提起這段往事,孫平卻至今難掩憤怒。“那天我去雙碑采訪一個收養(yǎng)流浪狗的阿姨,中間還跑了派出所和很多地方,可是等稿子做好了之后主任卻說他人不在辦公室,沒審核的稿件不能發(fā),原因竟然是他在和朋友一起釣魚。我當(dāng)時就火了,你作為媒體的社會責(zé)任感在哪兒?你的擔(dān)當(dāng)呢?”自那天起,孫平再也沒有去過自己的實習(xí)單位,而他長達8年的無業(yè)生活,也由此開始。
在重慶知名音樂現(xiàn)場堅果LiveHouse的微信公眾號里,曾經(jīng)發(fā)布過一個“盤點在堅果喝花的十大酒神(音樂人篇)”的榜單,孫平赫然上榜。不止上榜,撰文者更是聲稱,孫平是在堅果“喝花”次數(shù)最多的角兒,同樣上榜的萬能青年旅店樂隊、九寶樂隊、反光鏡樂隊、以及民謠歌手李志等其他九組上榜的音樂人,加在一起喝花的次數(shù)乘10都不及孫平。從地下室到老堅果,從老堅果到新堅果,再從新堅果到解放碑得意世界堅果,可謂逢喝必花。孫平也承認,曾有朋友玩笑,一定要發(fā)給他頒發(fā)一個“年度最能喝音樂人獎”。
但與之相隨的是,自大學(xué)畢業(yè)成為音樂人,孫平一面堅守著搖滾,不去任何酒吧駐唱演唱流行歌曲,而另一面,他也染患重度的酒精依賴癥。一切的隱患,都在2012年爆發(fā)了。
“國內(nèi)有很多搖滾音樂人最后都走了極端,最有名的就是魔巖三杰,大的音樂環(huán)境讓這些人必須要經(jīng)歷生活的困窘和精神上的自我懷疑,很多人都沒再走出來。”這一年,孫平的一個發(fā)小瘋了,出身農(nóng)村的發(fā)小被送往精神病院,不允許被探望,可在家鄉(xiāng),他還有父母需要贍養(yǎng)。此時的孫平已是酒精依賴和抑郁癥纏身,加之與女友分手,北上的迷惘,發(fā)小的困境隱隱要成為壓垮孫平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意識到自己需要自救,需要去過“正常人”的生活,需要去幫助自己的朋友,于是,孫平很快解散了當(dāng)時已更名為“愚人船”的樂隊,開始尋找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
從男孩到男人
在某音樂軟件上的黑膠唱片開始旋轉(zhuǎn)后,孫平當(dāng)初孩子氣的聲音也隨之出現(xiàn):“沉默的大多數(shù),沉默如你,愛藏在心里,恨也在心里,歡樂在心里,悲傷也在心里。”孫平說,愚人船樂隊第一張專輯里的歌曲大多源自自己曾經(jīng)所受到的傷害,而現(xiàn)在,他想傳遞給人們更多正面的東西,如果說從前的愚人船是一個男孩樂隊,那么現(xiàn)在的愚人船,無疑是一個男人樂隊。
2012年,孫平在入職后,很快便又離開。彼時的他未想到,真正的救贖,會遲到兩年之久。在解散樂隊北上歸來之后,孫平開始瘋狂地練琴,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沒有辦法用一把吉他完成以前的歌曲,隨之而來的還有深深的自我懷疑。之后,孫平踏上旅途,只身前往云南,走遍了昆明和麗江,完成了幾場演出。這一次孤獨的旅途讓孫平稍稍心安,至少,自己還是可以靠音樂維生的。可短暫的寬慰并不足以撫平孫平心中的溝壑,很快,他又再一次在酒精的深海里陷落。
用孫平的話說,如果自己是至尊寶,那當(dāng)時的女朋友就是他的紫霞仙子,為了她,孫平甘愿在水簾洞里,帶上自縛的金箍。在2012年兩人分手之后,孫平跌入了人生的谷底,女友于是回到他的身邊。對于孫平來說,這無疑是最大的寬慰,可是兩年之后,二人還是最終分道揚鑣。不過這一次,命運在向?qū)O平垂下重錘的時候,也為他帶來了轉(zhuǎn)機。
孫平說,過去做過的壞事,最終都是會回報到自己身上的,以前打架、睡果兒、酗酒、頂撞父母,到頭來,都最終讓自己的生活變得一團糟。好在,在自己最苦悶的時候,機巧之下,皈依佛門。信佛之后,孫平開始審視自己過往的生活,他明白,曾經(jīng)的痛苦多源自自己,當(dāng)看待世界的方式改變,一切美好,都隨之而來。
“今年過年回家的時候,我看我媽準(zhǔn)備要說我什么,我就立刻認錯道歉了,我說媽,你看我比以前好多了吧?我媽看了看我說,那倒是。所以當(dāng)你改變的時候,身邊的人是看得到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