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死于七月的蟬

李琦

它是一只蟬，生于七月，死于七月最后一天。

當它破蛹而出，隱于枝頭，曾引起了一陣騷動。先落戶在樹杈間的蟬，對于它的到來，表示了贊嘆和羨慕：“瞧，這家伙體色和樹皮最吻合了。”的確，一只在夏天破蛹而出的蟬，它的資質是最好的，伏在枝椏間，只要它不動，人們就休想發現它。它就這樣每日優哉地隱匿于樹上，和其他蟬一樣，歡快熱烈地歌頌夏天。

夏日，綠蔭間的日子簡直無憂無慮，它望著樹下燦爛的野花，心想，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自己這一身枯槁的色彩啊。某一晴朗的下午，漫不經心的它在“大合唱”歌聲猛地結束時慢了一拍，它疑惑地看向身邊的蟬，那只蟬戰戰兢兢地示意了樹下。它才發現樹下站了一個男孩，他那亮晶晶的雙眼正望著它。那一瞬間，它仿佛見到了世界上最亮的寶物。男孩在樹下站了一會兒，走開了。望著男孩的背影，它又心不在焉地漏了一拍。

再次見到男孩是在第二天的下午。為了引起男孩的注意，這只蟬故意錯開了與其他蟬的合鳴，在大家被男孩的到來嚇得噤聲時，它依舊賣力地高歌，其他蟬被它的行為震懾住了。它如愿以償地吸引了男孩的注意力，男孩睜大雙眼在枝椏間搜尋著它。接下來的每一天下午，男孩都如約而至，在樹下凝視一番，隨后離去。它心中不由得竊喜，它猜測男孩是來找它的。這般想來，它不由得在男孩到來時唱得更為歡快，仿佛這片天地間只余下它的歌聲。

蟬們分成了兩派。一派表示，它的行為簡直太危險了，太離經叛道了！雖然，它日日的高歌沒有產生什么不好的后果，但是，隱藏在骨頭里的本能告訴它們：要一起歌唱，在發現人類時閉嘴隱藏自己；另一派則不屑于對本能的服從，表達了對它的勇氣的敬仰。在蟬們爭論不休時，它暗暗下定決心，要在七月結束之前，離開高高在上的位置，落在它喜歡的男孩的手掌心，近距離凝視那雙世界上最明亮的眼睛。

于是，七月的最后一天，它在支持者的簇擁下，準備行動了。這一日，男孩好像心有靈犀，帶著他的簇擁者來到了樹下。它歡天喜地地高歌，興高采烈地揮動雙翼朝男孩飛去。男孩果然發現了它，那雙世界上最美好的眼睛在那一瞬間仿若流星劃過，帶著喜悅。它猛地落入了網內，感覺頭暈目眩。“哇，你們看，我抓了一只好肥的蟬呀！”男孩情不自禁地歡叫起來。男孩的簇擁者紛紛揮舞著工具，應和道：“你說的沒錯，這棵樹的蟬真的好多，咱們多抓一些，晚上讓我姥姥炸著吃。”

林間充斥著孩子們的歡笑聲，細細聽來，卻還有低泣聲。

那只蟬不復高歌。它是一只生于七月，死于七月的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