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的聲音

脫光了衣服在泡溫泉的是梧桐樹倒影，

彼此靠在一起敘說往日溫情。

從冬眠里翻了身的是三潭印月下的黑魚精，

扭了幾下，從平靜的水面呼出了幾個泡影。

一只白頭翁唱著歌傍地而行，

怪這里空氣沉悶，聲音傳不過去。

總想去太平洋的對岸走走尋尋，

各種鳥從樹林里紛紛飛起，

以不同的音調調侃翅膀所能及的世界。

一唱雄雞，天下已白。

小雞們出殼不久，頭頸高昂，

排得整整齊齊在尋找從未見過的母親，

到處嘰嘰喳喳，卻說著共同的話語，

一位大媽笑迷了眼睛，給它們戴著紅領巾。

街市上飄散著黑白黃棕的體味和香水味，

還有烤肉串味。

我在這里被熏陶了二十余年，

每年過年都和那些民工一樣隨著遷徙潮

回到海鹽。

這個城市將大量的金錢浪費在墻磚之上。

檢票口九曲十八彎的趕豬欄，

每次都會刺激我自卑脆弱的神經。

這些年我的愛和春夢全部睡在拉桿箱子里。

春夢里滿是拉桿箱輪子洗腦的聲音。

如果可以選擇安穩，誰會選擇流浪？

如果一瓶酒能容下所有的心酸，

我愿先干為敬 。

我要和我的祖國一起做夢，

我的夢雖然不是國家的夢，我愿落地生根

我不能選擇出生的地方，

海鹽有海里最苦的味道。

生活的結晶，沿岸都是燦若星辰的鄉親。

立足于這片肥沃的土地，

谷谷雞又要叫人早起。

早起的播音員有蟲吃。

從波斯灣到霍爾木茲海峽口再到瓜達爾港，

中巴鐵路在新疆卸下獅身人面的哭泣。

世界各地的鳥語聲和爆破聲，

沖進了千家萬戶的客廳。

四歲的女兒在墻上寫了月月這兩個字，

月月為朋可以有很多的朋友，也可以和云彩在一起，

母親就是那云彩，和母親一起在天空飛，

云高月遠，似脫線的風箏，

父親，眼里牽著一根血絲樣的風箏線。

在地上，在漆黑的夜，傻傻地等著云和月的歸期。

愛情的德國造的綠皮火車頭，

已經翻越過漫長痛苦的千山萬嶺，

停靠在長夜明燈的浦江邁瑪瑞（memory ）門廳。

地鐵里的韓國傻的（薩德）姑娘，

沒有人愿意拉著她的連衫裙。

高鐵的車輪帶起的巨響如同雷霆，

飛馳在西藏高原和撒哈拉沙漠的油井。

臭美的丫頭在橋頭暢吟：

春風呀那個吹啦，嗖嗖地這么冷冰，

凌亂亂的發髻喲，風衣罩住超短裙。

宋元明清那憂郁的夢已經被叫醒，

今晚春天已經耐不住寂寞就要來臨。

老美斷了世界主義的糧食，也斷了顏色革命。

春風呀那個吹啦……

悼黑土地

江南，我思念我肥沃的莊稼地，

推土機在隆隆聲中讓鋤頭放棄權利，

我家的祖屋絕不是最后一個倒下。

三十一代耕種的濃情之地被灌上了水泥，

河水漸黑，河床不時泛起發酵的氣味，

河里再也找不到肥碩的鰱魚草魚，

甚至連有九條命的黑魚也失去蹤影。

我只在龍池塘看到一隊小龍蝦穿著皇軍的軍裝，

像鬼子進村一樣向岸邊的草窩直闖。

當年戰士用血和肉守住了堤防，

守不住冰冷的水泥，覆蓋著我種過的黑土地二米以上。

海鹽看日出

從靖海門箭樓抬頭就可以看到潮音閣和望海樓

潮音閣可以聽到東海的潮起潮涌聲。

望海樓就是可以看到東海的樓了。

從望海樓這邊向東南方向放眼，

也許是我視覺的錯誤，

望出去的海平面是半圓形的，

海平面的盡頭吐著魚肚白，

太陽還躲在海里不肯一下子出來

懶洋洋地露出了紅紅的半邊臉，

整個海面變得波光粼粼，

金燦燦的亮得耀眼，

于是天連著了海。海連著了天。

金光閃閃的海平面上飄著幾葉白帆。

白塔山如一條碩大的魚露著黑漆漆的背

海鷗變幻著人字形，一字形，二字形從近到遠

消失在藍天白云間

遠處南北橫跨于杭州灣上

看不到頭也看不到尾的世界第一長的跨海大橋

依稀可以看到橋上的車，已經一輛接著一輛，川流 不息。

那究竟是不是我兒時曾經夢想的海市蜃樓呢？

我凝視著海上時隱時現的車水馬龍將信將疑。

感嘆歲月的無情流逝， 驚嘆時代的變化莫測

海塘上，款款走來一個江南女人

旗袍掩蓋不住那誘人的豐韻胴體

金絲眼鏡的后面躲著一個女人的期待愛和被愛的 眼神

如同這陽光穿云而來，

愛和恨的眼光全部融化在金色海洋里了。

女人紅通通的圓臉如一輪初生的太陽，

眼里透著明亮的希望和生命的光輝。

我是海上飄流的燕兒，迎著海浪我放縱地飛揚

想去觸摸那初生的太陽，本想會有點幻想

如今好象很遠的夢，她本來就是剛升起來的太陽endprint

你那里能爬得上，火熱火熱的很燙

會把你燒傷，從頭到腳，直到心上。

尋找老屋

黑壓壓如蜂窩般的高樓大廈，

壓得我心慌。

我蝸居的城市離我越來越遠。

伴著泥土的清香味撲面襲來，

山野和老屋依稀朦朧在我的眼前。

心如同被釋放的小鳥 ，

腳如同被裝上了翅膀。

我的背影離城市漸漸遠去，

我的思念離我的老屋越來越近，

父母的流水般的光輝歲月，

在城市的燈火闌珊處如同一塊磚那樣不顯眼。

血汗凝結成磚，淚水化作泥漿，

企圖在黑茫茫的人堆里構建他們夢想的大屋。

我已經厭倦城市那狹小如同蜂窩的小屋，

蜂窩里笑聲越來越少，

鍋盤瓦瓢被摔的聲音越來越響。

有人逃離了這蜂窩，

飄洋過海去了大洋彼岸，尋找看海的大屋。

有人逃離了這蜂窩，還沒有找到住的小屋。

我也走了，背著我沉重的少女日記，

拽著和我一樣年輕青澀的狗尾巴草，

我在尋找我思念的美麗老屋。

有花園，有草坪，

外婆種的絲瓜爬滿了三層樓高的瓦房。

生命之花在五彩斑斕的山野，自由舒暢地盛開，

如花的生命余香，在日夜想念的山腳下煥發。

在通紅的夕陽籠罩下的田野，

成群的雞鴨和兔子，回歸了溫暖的雞窩和兔窩。

在炊煙裊繞中，橘子樹下的人們

零星地回到各自的寬暢的老屋

外公喝著一元錢一瓶的啤酒，

外婆包著五分錢一斤的碰柑。

夕陽如血的天空呀，我日夜思念的老屋，

還有我有過無數夢想的舒適的小床。

我輕輕地哼著兒時的童謠，歡樂的曲調帶著憂傷。

我不知道是在為他們哼唱，

還是在為自己哼唱，

狗尾巴草在風中搖呀搖晃。

詩人簡介：湯國華，1968年生，1988年畢業于湖州師范學院物理系，1998獲華東師范大學法學碩士學位，現任上海阿路米壓鑄技術有限公司高級商務師。詩歌作品散見于《詩歌月刊》《當代中國詩歌精選》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