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歲的戀愛和十七歲的一樣

丹萍

一

劉姨是一個英語老師，退休十年了，60多歲，還在民辦中學教英語，忙活得挺開心。她三十來歲的時候就離婚了，那個時候她去北京進修英語，老公不理解，好好地當老師，為啥要去進修呢，吵著吵著就離婚了。

我理解的上世紀八十年代就是這個樣子。有些人開始過不一樣的生活，到處都有些這樣那樣的觀念的萌芽，帶點革命氣息的。

然后，大概在去年的時候，有人給劉姨介紹了一個男朋友，70來歲的一個老畫家，原來是一個國企的高管，妻子病逝了，老畫家退休之后自己畫畫，還小有所成，另外也喜歡跑步，不顯老。

按所有愛情故事的套路，這兩人的條件還是相當匹配——活潑上進的英語老師，自己經濟完全獨立；儒雅深情的企業高管，有著豐富的個人世界。

這放在二三十歲的年輕人身上是匹配的，在六七十歲的人身上，就更匹配。妥妥的完美人設，年輕版就是《我的前半生》，老年版就是《我的后半生》。

所有的人都看好這黃昏戀，覺得兩人早晚是要結婚的，或者年齡大了，結不結婚倒也無所謂了，總之，就是在一起了。劉姨也和學校說了，準備不返聘了，安享晚年的愛情生活。

但是，忽然最近有一天，老畫家說，不想在一起了，相處了一段時間，也開心，但還是感覺性格不是特別合適。

所以這個愛情故事就只能戛然而止了。

二

劉姨的反應當然首先就是哭啊鬧啊，然后冷靜下來和自己的老閨蜜分享。大家出了很多主意。包括：

——不理他，冷戰幾天再看，也許他就回來了。

——找他父母談談，畢竟他父母也是喜歡劉姨的，他父母都九十來歲了噢。

——寫封信說說自己的想法，看看有沒有挽回的余地。

這些招式估計都是年輕時候用過的，我聽著都很耳熟。

劉姨試過了，也沒有效果，老姐妹們都很不解，大家主要的觀點是，都這么大歲數了，怎么談個戀愛還這么不靠譜呢，說不好就不好了。

劉姨說，之前自己請老畫家幫忙買一些藝術品做投資，現在畫都買回來掛在家里了，頗值一些錢的，老畫家說，錢代劉姨付了，藝術品劉姨自己收著吧。

姐妹們都說，這些畫也挺值錢，反正也沒什么損失，分手就分手吧。

劉姨說，這算什么啊。幾幅破畫，算是給我的青春損失費嗎？

三

我特別喜歡這個故事里的一點，就是認真。

條件匹配的年輕人最后沒能在一起，大家雖然覺得挺遺憾，但覺得確實還有更多可能性。

條件匹配的老年戀人最后沒能在一起，大家覺得挺遺憾，同時覺得再找到這么合適的，可能不那么容易了。

但是我覺得，不在一起挺好的。兩個人談戀愛，只要覺得不適合在一起，就不應該在一起了，不管前面投入的成本有多大，后面帶來的損失有多大，哪怕再也碰不到合適的人了，也不應該和不適合的人在一起。

如果老畫家覺得，已經談了一兩年的戀愛，現在還鬧分手，面子過不去，其實并不好。幸福的黃昏戀的回憶，都會被接下來庸常的生活毀掉了，和任何湊合的婚姻的結局是一樣的。一個人的晚年固然是孤獨，但兩個不愛的人的晚年，恐怕還不如孤獨。

但也支持劉姨為了愛情，認認真真，死纏爛打，支持她哭哭鬧鬧，找閨蜜哭訴，找畫家的父母，她的“叔叔阿姨”理論，“六十而耳順”的年齡已經過了，七十就“從心所欲”了，“從心所欲”的意思，就是愛咋咋地。

男生愛咋咋地，女生也愛咋咋地。

這個套路真的老、真的土的故事，還告訴我們一個道理，就是今天解決不了的問題，明天也解決不了。

七十歲的女人和十七歲的女人、三十七歲的女人，談的都是一個“戀愛”。愛情這個東西，在任何年齡，都是一個東西，十七歲的時候是怎么死纏爛打地愛一個男人的，七十歲的時候，也難免這樣。否則就不是愛情了。

不是女人幼稚，是愛情這個情感，本身就是幼稚的。相愛在什么時候，都是有點瘋狂的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