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東西愈合，南北開裂

毅濤

曾經在德國統一問題上做出過重大貢獻的德國前總理赫爾穆特·科爾今年6月在位于柏林的家中過世。當德國人回顧這位前總理的政治遺產時，他們會發現，曾經有著非常顯著差異的德國東部和德國西部，現如今已經緩慢地成為一個有機整體。如今的德意志聯邦內，地域矛盾似乎已經不再從經度上來衡量，而要從緯度上來看。

南北差異取代東西差異

假如德國再度分裂的話，很大可能不再會是東西分治，而更可能是南北對峙。德國南部將包含薩爾、萊茵蘭-普法爾茲、黑森、巴登-符騰堡以及巴伐利亞這五個之前屬于西德的聯邦州以及圖林根和薩克森這兩個曾經屬于東德的州。“南德”和“北德”的邊境很大程度上和地形以及語言分界線相仿：北邊是北德平原，南邊是山地和高原；北邊是低地德語，南邊則是高地德語。

這一劃分的基礎是：南北兩側將擁有相近的人口和土地面積，并各自分得十大城市中的五個。盡管如此，南部德國人很可能在未來要比北部德國人過上更好的日子：他們將享受更優質的教育資源，更容易找到一份工作，獲取更高的平均薪資甚至有更長的平均壽命。南方的州一級政府還將維持更健康的財政狀況，因此也有更多的財政余力來進行政府主導的投資。最近一份由德國經濟研究中心（DIW）發布的數據顯示，德國的南方犯罪率比北方也低不少。更要命的是，南方竟然還擁有德國最好的足球俱樂部：拜仁慕尼黑。

當然，即使在德國南方或北方各自內部，差異仍然存在。曾經的煤炭產區薩爾以及極端右翼政治毒害頗深的薩克森，就很難融入德國南方的“陽光地帶”；而在德國北部，諸如漢堡和杜塞爾多夫這些近年來大力發展高新產業并卓有成效的城市，已經名列歐洲最富有城市的行列。

更能代表南北差異的是一些人口眾多、影響力巨大的聯邦州份：北邊的北萊茵-威斯特法倫至今仍是德國人口最多的州，歷史上曾因為重工業聚集區魯爾區的存在而顯赫一時，如今卻早已風光不再，經濟發展陷入停滯；南邊的巴登-符騰堡以及巴伐利亞則猶如駛入快車道一般，經濟增速領先全德國甚至全歐洲。

正因為此，今天的德國南北差異已經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東西差異，成為德國內部最主要的地域矛盾。就拿失業率來說，德國南北之間的差距很快將會超過東西之間。比如在前東德地區，靠南邊的圖林根和薩克森兩州，在教育程度水平上排名全德國的前兩位，而靠北邊的柏林和勃蘭登堡兩州，則排名最末；又比如以平均預期壽命來看，德國南方的巴登-符騰堡和薩克森有著德國最高的女性預期壽命。

從北富南窮到南富北窮

德國南方的德累斯頓和北方的不來梅兩座城市，可以算是南北差異的典型對比。作為兩座人口都大約50萬的城市，如今的德累斯頓城市街道整潔、市容美觀，全市的失業率、貧困率和負債率都相對較低，房價水平則較高——盡管德累斯頓曾經是經濟發展較落后的東德的一部分；相比之下，曾經屬于西德的不來梅，表現則要差勁許多。

德國南富北窮的情況形成的時間并不久。在20世紀的大部分時間里，德國北方靠著它的煤炭鋼鐵產業和北海海運，一直都是富裕的一方。實際上，即使在上世紀60年代，德國南方的巴伐利亞也還是西德境內最窮的地區——缺乏自然資源、沒有形成齊全的工業門類，就業市場非常嚴峻，城市化發展滯后。為此，當時的巴伐利亞政府出臺了減少監管的親商業政策，不僅僅給大城市提供優惠的投資政策，還鼓勵資本到小城鎮甚至鄉村地區投資。這一政策對地形崎嶇的德國南方來說可謂量體裁衣：自古以來這一區域就以發達的中小企業而聞名，與德國北方地區的笨重大工業形成明顯對比。

很快，德國南方就涌現了一批高精尖的中小企業，形成了專門為像戴勒姆和西門子這樣的巨型企業做配套的上下游產業鏈。這使得“船小好調頭”的德國南方在全球重工業集體衰退的當下，能夠更快地實施戰略轉型。德國社會學家布魯諾·海登布蘭德認為，德國南部長期以來注重商業和務實求穩的民風也對其崛起發揮了不小的促進作用。

現如今，德國南部擁有全德國最頂尖的大學——慕尼黑工業大學、慕尼黑大學和海德堡大學；還擁有德國最主要的證券交易所（法蘭克福）和德國最繁忙的兩個國際機場（法蘭克福和慕尼黑）。上述這些全都是在當今數字化、全球化和金融化經濟大潮下十分重要的經濟籌碼。

曾經屬于前東德的兩個南方州薩克森和圖林根不僅剛好處于溝通南北和東西的交通樞紐上，還非常幸運地繼承了一些具有戰略價值和前瞻性的經濟門類。比如萊比錫的會展業、耶拿的光學工業、德累斯頓的航空航天業——這些可都是在21世紀炙手可熱的黃金產業。

今年9月，當德國人走向投票站為今年的大選投票時，德國南北的差異將會在政治版圖上顯現出來。經濟強勢的南方大州諸如巴伐利亞等，將成為現任總理默克爾所領導的中右翼基民盟的大票倉；而北部那些近年來日子不怎么好過的州，則很有可能轉而投向反對黨社會民主黨的懷抱。默克爾和她的對手馬丁·舒爾茨，目前都將競選集會定在了不來梅這座北方城市。

盡管德國南北之間至今為止還沒有形成穩定的投票慣性（即一方長期以來傾向于某個黨派），但隨著時間的變遷以及南北經濟差距的逐漸拉大，德國南北或將形成諸如美國南北甚至意大利南北那樣的對立態勢。與此同時，由于巨量資金涌入東部，德國東西的差異正在逐漸變小。

人口研究機構DRA甚至預測，未來德國的南北分化將比意大利的南北分化還要更加顯著。DIW學者馬塞爾·福來舍警告，南北分野將會給德國的聯邦體制造成極大的挑戰，對國家的統一運作而言，不是什么好消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