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特龍湖:一個有關火烈鳥的涅槃故事

驀然白里小三黑

如果這世上真有冥河的存在，那一定就是位于非洲坦桑尼亞的“納特龍湖”（Lake Natron）。在其艷麗的美貌下，隱藏著一個致命的秘密——這座強堿性火山湖可以使任何碰觸到湖水的動物鈣化為石頭，就如同對上了神話中蛇發女妖美杜莎的目光，因此它被科學家稱為“石化湖”。而就在這片看似充斥著死亡味道的水域里，我們卻偏要講述一個有關于大自然輪回與重生的涅槃故事……

我將它稱之為“故事”，因而它理所當然地擁有一個屬于故事的開頭：很久很久以前，在非洲心臟腹地，誕生了一座火山湖，湖水呈現出紅色和深紅色，仿佛燃燒的火焰。平靜的時候，它與天空的倒影連成一片，而平靜之下，是它世界上最具腐蝕性的水質注。當雨季過去，旱季來臨之時，湖泊漸漸干涸，轉而變成白灰一片。這就是有著地球“冥湖”之稱的納特龍湖。

納特龍湖坐落在東非大裂谷的中心，這是一片原始、不曾開發過的土地，倫蓋伊火山聳立在納特龍湖南邊，它是一座活火山，永遠躁動不安，隱藏在底下深處的，是炙熱巖漿形成的原始能量。對于當地的馬賽人來說倫蓋伊火山就是他們的生命之神。

火烈鳥的復活

火烈鳥飛行的姿態異常美麗，在一個遙遠且被人遺忘的世外，還存在著大自然有關生死的偉大杰作，數百萬有著紅色翅膀的火烈鳥正展開雙翼，經歷著出生、繁衍和死亡的生命旅程，那里是非洲火烈鳥的誕生地。

當我乘坐直升機飛入位于東非的納特龍湖上空時，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牛奶一般的水面，平靜到讓人窒息，我倒吸一口氣，在心底暗中揣測此處的仙蹤。我連呼吸都變得輕柔，生怕驚動了這里的神靈。納特龍湖美而不妖，似乎有一種特有的氣場，散發靈性、神秘、古老特有的平靜。遠處倫蓋伊火山與其遙相呼應，它們沉默著，無需言語的訴說仿佛就能道盡此地非同一般的歷史與故事，記錄著千萬年來的傳說。

納特龍湖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看似異常美麗的她pH值高達9至10.5，換言之，她擁有“石化”的魔力，可以把任何靠近它的生物變成石像！希臘神話中，邪惡的蛇發女妖美杜莎擁有使人石化的能力，任何看到她顏面的人都會化為石頭，而這種只可能在電影或游戲中出現的現象卻在納特龍湖真實上演……這片湖水尋常動物觸之即死，并且在湖中鈣化，形成了一座座“永恒的雕像”。這個凄涼又美麗的湖泊，也被科學家們稱作“石化湖”。

這片堿水湖充斥著無盡的天然碳酸鈣、蘇打、鹽，以及有毒的其他物質，幾乎沒有什么生物可以在水中生存，但每年，總有那么幾個星期，當雨水降臨納特龍湖，它會創造一次自然界的壯觀盛會——這場盛會甚至可算做是非洲最大的不解之謎——火烈鳥伴著雨水而來。不知為何，它們知曉何時是降臨納特龍湖的最佳時機，它們放棄了其它大裂谷周邊的湖泊，并飛行數百甚至數千公里來到這里。

倫蓋伊火山噴發的礦物質沉積在湖中，使納特龍湖的湖水變成紅色，而火烈鳥正是由于吃了這些礦物質，才使得羽毛變成了紅色。

在納特龍湖及周邊水域，共生活著400萬只火烈鳥，因為獨特的地質環境，納特龍湖成為種群中小火烈鳥理想的繁殖場所，她們為了孕育下一代，歷盡艱辛、萬里遷移，趕赴此地，上演著一幕又一幕生生不息的故事，構成了一幅幅震撼心靈的生命藍圖。我被這故事深深地吸引，所以此次非洲之行的第一站，我便選擇了傳說中的“冥湖”——納特龍湖，去感受紅色翅膀的生命之美，去探尋蠻荒之地的神奇傳說。

火烈鳥的綿延

在馬賽神話中，火烈鳥是水中的鹽化身而來，它們都是神湖的孩子。在這兒，每只火烈鳥都有屬于自己的故事，那是關于它們生存的秘密，而每一個故事的開頭都是從雨水降臨的納特龍湖開始的。固定季節里的豐沛雨水使得藻類茁壯成長，當火烈鳥開始攝入這些充滿礦物成分的藻類，它們也開始了自身色彩的轉換，很快地，它們的羽毛、眼睛、腿，都一一變成了深紅色。在火烈鳥的擇偶觀中，顏色最鮮艷的那一個才是最具有吸引力的——找尋一個伴侶，或許這就是它們來到納特龍湖的原因。

納特龍湖的真相與傳說都讓人驚嘆不已，因為有些神奇的故事只會在此地發生。一個個秘密的島嶼在湖中間形成。隨著雨季的結束，熔爐般的太陽重新支配了天空，湖水蒸發得很快，只剩下鹽層殘留在湖床表面。鹽層越來越厚，在季風的推動下，這些鹽層像冰塊一樣相互摩擦擠壓。大片漂移的鹽層相互擠壓，形成了一個又一個小島。季風繼續推動著，這些小島向湖中央進發，在為期幾周的強烈蒸發后，湖中央的水深僅有幾英寸（1英寸約為2.54厘米），這些移動的鹽島擱淺在這新形成的沼澤地帶，剩余的水在這兒形成一個硫磺含量極高的水池，平均溫度高達130度。沒有陸地生物能在這里生存，但對于火烈鳥來說，這個崛起的新世界是天賜的禮物。

在東非有300萬只小火烈鳥，每一只都誕生在納特龍湖這個神秘的鹽島上。作為群居性鳥類，火烈鳥喜歡團體合作，用鹽堆筑巢可以有效隔熱，經過漫長而酷熱的一個月后，幼鳥們將破殼而出。在出生1個星期后，幼鳥們可以慢慢站立行走。如果足夠幸運，它們將擁有40年的生命。

不過，納特龍湖終究是一個殘酷且充滿挑戰的所在。當幼鳥走過這個炙熱并且由礦物鹽構成的臨時棲息所，水坑、鹽水會依附在腳爪上，在它們的足踝上會沾上稀薄的鹽塊，最后，當鹽塊越來越多，像固化的水泥般無法去除時，還未長大的它們會因此早早夭折。

威脅不僅來自于棲息地本身。在這個季節，禿鷲如影隨形，就像童話世界中的黑暗巫師，它們用對獵物與生俱來的神秘感知力從遠離納特龍湖的地方飛來。他們的目的昭然揭示，捕食那些火烈鳥幼鳥及未孵化的鳥蛋。火烈鳥纖細優雅，彎曲優美的鳥喙全然無法與禿鷲匹敵。雖然成年火烈鳥有時也可能從禿鷲嘴下救下幼鳥，但在這場漫長的戰斗中，并不是每次都會有幸運之神降臨。

隨著幼鳥的成長，成千上萬的火烈鳥將拋棄這座天然的托兒所，父母帶領幼鳥離開，隊伍縱貫納特龍湖一公里之長。雖然途中必定會有數百只幼鳥死去，但其它數千只幼鳥則會存活下來。它們會抵達鹽島的邊緣，找到清涼的藍色湖水。火烈鳥幼鳥會在此慢慢自己長大，它們必須學會依靠自己生存下去，它們的嘴將逐漸演化出具有篩檢功能的特殊形狀，可以分開沼澤里的淤泥和藻類。出生三個月之后，幼鳥的絨毛漸漸褪去，變成幼羽，慢慢等待羽毛的蛻變，而蛻變后的羽毛將賦予年輕的火烈鳥俯覽整個大裂谷的機會。

這就是生于斯的火烈鳥的故事。它們每年返回到這里繁衍生息，一個輪回、一場生命，它們的生死故事綿延了幾百年甚至上千年。這里是火烈鳥的家，也是隱藏在這地球上的另一個“星球”。

自然之神賦予的生命

站在納特龍湖前，你仿佛是在觀看一場環幕電影。身前是寧靜的湖水和成千上萬只翩翩起舞的火烈鳥，左側是東非大裂谷斷裂帶，身后則是倫蓋伊火山。這里荒無人煙，納特龍湖的高堿性湖水讓岸邊的土地泛著瑩瑩的白光，顯得有些詭異。納特龍湖畔狂野卻凄涼，貧瘠卻充滿生機，納特龍湖以及倫蓋伊火山在幾年前入選“地球上最像外星球的地方”，因為這里充滿了靈性、神秘、野性……

倫蓋伊火山每三十年噴發一次，在火山熔巖深處，熔巖被巨大的壓力研成粉末，形成火山灰，噴射到空中。火山含有碳酸鈉，因而這里湖水與土壤中的礦物質相同，甚至可以說，這里所有的一切，基本元素都相同，大自然用不同的形體演繹，卻又萬變不離其宗。納特龍湖就是這樣一個地方，火山造就的水、土地、空氣、湖中鹽島，還有出生在此并因為湖中礦物而改變色彩的火烈鳥，這一切構成了納特龍湖與眾不同的生態系統。

不計其數的火烈鳥在大裂谷的湖泊間不懈遷移，與我們所知的候鳥不同，火烈鳥是游牧者，他們的遷徙是自主、自發且隨意的，而不是同候鳥一般隨季節的不同進行周期性的遷徙。所以無論是納特龍湖、博格利亞湖、恩巴卡湖、馬加迪湖、納庫魯湖，還是馬亞拉湖，它們可以前往任何想去的地方，而當它們突然出現，整個湖泊都會被它們所占領。

在此地，一代又一代的火烈鳥將重復“從鹽中誕生”的故事，但它們擁有天空，它們汲取了水的色彩，它們紅艷的羽毛就像火鳳凰一樣，它們因自然而持續不斷地變化著，即便是在死后，它們也會轉變成其它東西——它們的骨骼、翅羽、色彩，連同它們的生命力一同，還給了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