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昕澤
一座安寧的小村,坐落在大山深處。每天,數(shù)不清的鳥在太陽剛露出頭時就躁起來了,濕濕的泥土散發(fā)著青草的香氣,這里的一切靜謐而美好。
蕁在這里長大。從兒時起,清晨的鳥鳴催她起床上學(xué),被夕陽染紅了的炊煙又喚她回家。閑暇時候,去田間地頭幫家里人收稻、除草,在樹林里跟伙伴們一起玩耍,倒也過得清閑自在。但她從不滿足這些。在除草時,她常常向著一個方向發(fā)呆,大人們都笑她癡。她臉一紅,扔下一句:“你們不懂!”便跑開了。只有她一個人,懂得自己這個小小的夢,那便是走出大山,去遙遠的大城市生活。日日夜夜,她枕著這夢入眠。
一年,三年,五年,轉(zhuǎn)眼蕁長大了,變得開朗、愛笑,不再是那個常常紅了臉的小姑娘。這幾年的努力學(xué)習(xí),成績優(yōu)秀的她如愿以償,順利考入了遠方大城市的一所重點大學(xué)。通知書收到的那個夜晚,蕁第一次失眠,既因為快樂,又因為迷茫。一個星期后,蕁離開了養(yǎng)育她十多年的大山,抵達了她夢中的那座城,那片校園,隨即又投入了充實而緊張的學(xué)習(xí)生活中。在閑暇時光,蕁喜歡在一間安靜的小書店讀書。
這天,一位新客來到了這座小書屋。蕁正在找書,只覺得門縫里偶爾探入的光很是刺眼。書店老板, 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輕道了一聲早安。脆脆的女聲傳來,很是好聽,似繡花針跌在瓷釉上。“同學(xué),你也看《瓦爾登湖》嗎?” 蕁緩緩抬頭。烏黑的長發(fā),一雙水靈的眼,典雅的著裝,眼前的這個女孩,散發(fā)著獨有的氣質(zhì)。因為志趣相投,她們漸漸熟識。經(jīng)常蜷在小書屋角落的松軟沙發(fā)里挨著讀書,體悟,交流。一個又一個橘黃色的下午,在她們熟讀的文字中流走。
那一天,她們心血來潮,互相分享起自己的成長經(jīng)歷。性格開朗活潑的蕁一股腦將自己兒時的故事倒了出來。那個女孩,宓,聽得如醉如癡。山村的每一件事物,都是那樣美好而又陌生。她,一個土生土長的城里丫頭,哪里經(jīng)歷過這些?清脆的鳥鳴,潮濕的泥土,茂盛的森林,自己都不曾擁有過。接著,她娓娓道出自己的故事:
“我從小在城市里長大。每天背著沉重的書包,坐著同一趟老式公交車上學(xué),抬頭,看見一片藍天,纏著成捆成捆的電線。手里拿著面包,嘴里喝著牛奶,氣喘吁吁沖向?qū)W校。空氣中,沒有泥土的芬芳,只有那種,嗯,說不清楚的城市的味道,尾氣?蔬果?街邊小吃?垃圾?洗衣粉?還是各種混合物的味道?學(xué)校里,有很大的操場,有擺放整齊、琳瑯滿目的閱覽室,有窗明幾凈的教室,還有那仿佛十幾年都沒有換過的廣播體操。 唉,我喜歡一個人,在夕陽染紅了草坪中大樹的葉子時,坐在樹下,閉上眼睛,什么也不想,放空自己?!?/p>
“你的生活真美好呀!閱覽室,大教室,自由放飛自己! 我要是有那空閑時間,早被父母叫去除草、砍柴了!”蕁長嘆一聲:“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宓也不甘示弱:“生活在城里,什么也不缺,生活豐富多彩,但我總覺得少了些什么,對了,少了些感覺。學(xué)習(xí)生活節(jié)奏快,壓力大,不如在大山里過隱士的生活來得清閑自在!”
“恕我冒昧,”那位店長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了兩位女孩身旁,“你們都認為對方的生活好過自己的嗎?”他笑笑,眉頭緩展,“其實你們不妨想想看,自己如果身處另一個地方,是否也會有對方相同的感受?喝夠了山間泉水,也不覺此物美味,看夠了雜志漫畫,英美大片,更不覺此物稀奇。上天讓你們身處一處,就是想讓你們用自己的生命去感知,去體悟它。一切都是最美好的安排。”
聽完這一席話,蕁和宓先是一怔,繼而又相視一笑:“那么,生命的意義又是什么呢?在于不斷探索與發(fā)現(xiàn),還是在于和家人朋友共享美好,又或是在于努力實現(xiàn)自身的價值呢?”
書店老板微微轉(zhuǎn)過頭,又笑了:“年輕的朋友,答案在風中飄蕩,不是嗎?這得靠你們自己在短暫的人生中去尋找……”
那一天,蕁和宓沒有讀書,但卻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很多年后,她們也許會對后輩們說:“我曾過的那種生活,是無與倫比的美好。”也許,那些孩子們會提出與她們今天相同的問題。回答便是:“我年輕的朋友們,答案在風中飄蕩。不是嗎?我的朋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