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可貞
豐哥幾杯酒下肚后,開始說話:“對不起大家了,不是我,大家可能不會搭進去這么多錢。”
本來是豐哥離開后大家的再聚會,他的這句話讓在場的人瞬間沉默了,大家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在開始做短視頻創業這件事時,我們都認為一定會成功。這種自信不是憑空而來的,豬在風口上都能上天,我們至少還算是有資源、有實力的“聰明人”。在短視頻的風口上,我們的期待值也不只是賺個小錢,而是融資、再融資直到上市。

三水打破了尷尬,“還提這個干什么?既然做了就不后悔,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今天只談情不談錢。來,再干一杯” !
夢想和現實的差距,不只是一個融資計劃,到成為上市公司的距離。我們的失敗,可能是從沒有開始之時,就已經注定了。
短視頻是一項長工程
普遍認為,短視頻作為內容創業風口的原因之一,是其投入小,門檻低、理想回報率高。但短視頻又何嘗不是優質內容的另一種表達方式?而優質內容的持續生產,或許就是機構化下,內容生產者的巨大工程。
2016年8月的時候,電影攝像師出身的豐哥叫上我和三水,張羅著想投錢在我們都熟悉的影視圈做些東西。原本我們是計劃拍些“網大”(網絡大電影),可是等到8月份我們碰頭的時候,網大已經有點盛極而衰的意思了。
當時短視頻的形勢很樂觀,今日頭條開始貼補,其他的平臺也陸續有好消息出臺。但我們看出來補貼并不能掙大錢,能掙錢的是打響名號后的廣告費。而且隨著運營商不斷降低流量的資費,進入短視頻的時間節點也正好。
豐哥曾經是幾部頗有影響的電影的攝像師,也跟過幾個名導,私底下還有一幫子劇組認識的小兄弟,在圈里多少有些知名度。那時候我們都覺得,以豐哥導演兼攝像、三水編劇兼制片的技術背景,像這種三五分鐘的視頻簡直就是小意思。所以我們沒多商量,在平臺上注冊完賬號,直接投錢開干。
第一次開機還是很倉促的,劇本基本上是在幾天里攢出來的,除了演員以外,每個人都身兼數職,我也是第一次在片場當起了所謂的劇務。說實話,想在10天內拍出盡量多的片子,對于體力和腦力來說都是一種磨練。幸好,整個拍攝的過程還算順利,沒有出現太多紕漏,10天拍了近30多條劇情類的短視頻,最后3天還拍了幾十個段子。
可還沒等我們松口氣,后期的問題來了。拍攝租機器的成本并不算高,但是后期處理的外包價格卻很昂貴——別看在二線城市,成本同樣不低,拍攝10天,吃住行雜七雜八加起來已經花了近7萬元,后期最少還要2~3萬元的樣子,這樣算下來30條成片的成本要10萬元。這個數字看起來并不算高,但這才是第一次拍,后面越拍越多的話,成本是一個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我們商量,必須把成本降下去,做好持久戰的準備。于是打算一次性投入,買拍攝設備、后期設備,花的錢并不算多,只有十幾萬元。接下來我們開始招人,導演、攝像、后期、運營,陸陸續續招到了十幾個人,想著囊括所有相關業務,盡可能地控制住成本。但團隊的擴建,也增加了一項龐大的開支——每個月什么都不干,就有五六萬元的工資等著我們去發了。
除此之外,我們也試著去簽一些藝校的學生,結果雙方對工資的心理預期差距太大,所以只好現用現找。但不管怎么樣,整個拍攝成本確實壓了下來,每條3分鐘內的劇情類視頻才不到5 000元,類似一條、二更的展示類視頻2 000元左右就能拿下。段子的成本就更可以忽略不計了。熟練之后,我們一天能拍三、四十條視頻,2個演員一天的勞務不到1 000元,劇組、后期都是公司的人,平均一條連100元的成本都用不了。
10萬+有什么用?
10萬+的閱讀量,幾乎成了所有優質內容的考核標準。但在泛閱讀、標題黨、假流量的加持下,閱讀量也成了泡沫。“100萬讀者,不如1萬粉絲”的呼聲,也越來越高。而粉絲,代表的就是變現。
團隊稍微磨合之后,我們的短視頻終于在頭條、網易、騰訊、搜狐、愛奇藝上線了,不但可以達到日更,甚至能夠保持3個不同類型的自媒體同時達到每天更新1條的速度。
可是新的問題隨即就來了:播放量不理想。
在最開始,各個平臺的播放量只有一兩千,不好的時候甚至只有幾百。于是在絞盡腦汁考慮拍攝內容、標題、標簽的同時,和平臺打好關系就成為我們新的突破點。畢竟有了平臺的支持才有更多的曝光率。
那時候,各平臺對于內容還是比較饑渴的,于是在影視圈都有些人脈的我們很快接洽到各平臺,播放量也有了起色,從幾千到兩三萬逐漸增多。
當第一條單平臺10萬+的視頻出現的時候,我們整個團隊歡欣鼓舞,似乎看到了光明的前途。公司上下所有人鉚著勁兒要創造短視頻行業的奇跡,我們甚至能感覺到離融資以及上市都不遠了。
不過,在大家都對未來滿心期待的時候,團隊內部的問題也隨著工作量的增大而顯露出來:劇本、拍攝、后期、運營每一個環節的小失誤或者矛盾,都可能成為蝴蝶效應的源頭,給片子帶來意外情況。
因為需要趕進度、壓成本,劇本來不及打磨,拍攝要抓進度,后期要跟上節奏,就像一根套在我們脖子上的繩子越勒越緊。最麻煩的是運營推廣,因為這是我們最不擅長的。這不僅是一個技術性的問題——你沒有錢就很難推廣;推廣不到位,點擊率就上不去;點擊率上不去,就影響到融資;如果融不到錢,我們之前的付出就都付之東流了。
但對于資本并不雄厚的我們,如果把大部分錢投到推廣上,那么就會影響拍攝,而拍攝經費少了,質量就更加難以保障。所以我們不得不推動豐哥出去找錢。
這可難壞了豐哥。要知道豐哥雖然有一些影視圈的人脈,但是以前也沒干過融資拉錢的活兒。在小范圍的投遞項目PPT后,豐哥感到形勢并不樂觀,尤其在耳邊傳來幾個大的短視頻公司動輒數千萬元融資的消息后,我們更加急上加急。但投資者并不傻,他們關心的是我們如何有利潤。endprint
確實,整個團隊前前后后3個多月投入了50多萬元,進項卻只是各平臺那幾百元的分成。我們這時候才意識到變現不僅是對我們,對投資人也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我們要怎么變現?從哪里變現?這些問題像石頭壓在我們的心中,但留給我們摸索的時間并不多了。
說得過去的模式,走不通的路
阿里、今日頭條等頭部內容商的出現,不斷壓縮著短視頻創業者的市場,最終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沒有成為理想中的巨頭,而是成為了巨頭們的“牧場”。不在同一起跑線的優勝劣汰,有時讓你輸得沒有脾氣。
嘗試融資失敗后,我們瞄上了電商:電商已經開始注重內容了,像淘寶App在逐步用短視頻替代原先的圖文內容。而如果能與淘寶、京東、蘇寧這些電商成為利益共同體,那么這是我們目前離錢最近的路。
由于我們算進入這條渠道最早的幾個團隊,與電商合作的開頭還比較順利。依靠著全網近四千萬的播放量,京東和蘇寧都為我們提供了比較公平,甚至有些傾斜的政策,我們得以參與到為兩大電商平臺產品提供視頻的服務。
對于這樣的局面,我們又一次憧憬起來。如果從短視頻角度切到電商領域,我們可能不只是單純的視頻拍攝、內容提供商,更可能也成為電商。而這里面的經濟利益,可以用無限大來形容。
可是沒多久,現實又讓我們感到了失望。可能是電商利用視頻宣傳產品的欲望還沒有被激發,也可能是網購者還不習慣看視頻買東西,所以電商并沒有對這類短視頻有多重視:一條展示商品的視頻,價格才幾千元;一條類似創意廣告的視頻,多則五六萬元,少則才1萬元。而且就是這樣的活兒,還不是天天有。
更要命的是,一些流量更好的短視頻團隊或者個人已經崛起成為了大號。當有這樣的小活時,我們還需要和這些大號去競標。
價格算是我們的優勢,但我們的質量對比知名團隊,很難說是一流。而對于一些不差錢的電商來說,他們寧可選擇高價位高品位,也不想低品位。之后3個月,我們連一條廣告都沒競標到,于是我們的變現之路又破滅了。
最終我們也沒從電商手里賺到一分錢,但此時的支出已經超過了80萬元。除了已經買了的機器,我們3個賠了70多萬元——因為干了這半年多,收入只有那可笑的幾百元流量分成。
又嘗試幾次出去融資沒有拉到錢之后,我們選擇遣散團隊,回到了起點。
在我們退出之時,還不停看到各短視頻平臺增加補貼的消息。不過在我們看來,這已經是一條愿者上鉤的“假消息”了。除了少數獲得千萬級融資的頭部團隊之外,有一批又一批的人在進入這個行業,也有一批又一批的人離開這個行業,而他們之中99%的人都會像我們一樣,最終成為了離開風口的那些“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