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小吏虞允文的擔當

◎徐佳

南宋小吏虞允文的擔當

◎徐佳

大軍壓境

紹興三十一年（1161年）的秋天，南宋的“行在”臨安，西湖之畔依然是“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如此好景卻無人駐足欣賞。整個城市被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和恐慌籠罩。

金國皇帝完顏亮集結了60萬的大軍，兵分四路，南下侵宋。其中，完顏亮親率精銳，以“閃電戰”般的速度，攻克廬州等地，宋軍被斬首數萬，將領紛紛南逃。金兵飛渡淮河，氈帳相望，萬馬齊嘶。

南宋君臣已經在江南享受了20年的“和平”，久不聞金戈之聲，當年的宿將老兵已經凋零殆盡，“中興四大將”死的死，殺的殺，健在的只有劉锜一人。更可怕的是，“自胡馬窺江去后，廢池喬木，猶厭言兵”，完顏亮在中原厲兵秣馬，江南卻以為金人虛張聲勢。甚至發生了這樣一件事：一位心念故國的金國使臣施宜生，來到臨安后，冒著生命危險，暗示南宋大臣“今日北風甚勁”。怕他們不理解，還借索取筆墨的時機，進一步暗示道“筆（必）來，筆來”。這位使臣回到金國之后，便遭烹殺。可惜他的生命并沒有打破南宋朝廷的茍安幻想。

直到金兵渡過淮河，南宋朝廷才如夢初醒，很多大臣打算逃命，高宗也想再次“浮海避虜”。被人勸住后，才起用63歲的老將劉锜為淮南江南浙西制置使，節制諸路軍馬，鎮守揚州，抵御金軍。這時，為時已晚，金兵勢如破竹，宋軍紛紛潰散。雪上加霜的是，這時主帥劉锜病勢沉重，只能靠人抬著擔架行走，只得把指揮權交給副帥王權。王權畏金如虎，出征之前與妻兒垂淚訣別，被催促幾次才上路。一到戰場，便率部聞風而逃，一直逃到南京附近的采石。

這時，宋金決戰的焦點便聚焦在長江東岸的采石，此處江水平緩，山勢險峻，為江防必爭之地。守衛采石的宋軍只有一萬八千人，且都是王權帶回來的敗軍之卒，接替王權擔任守將的李顯忠還未到任。軍中無主，群情惶恐，還沒等金兵渡江，便有許多軍漢結伴逃散。

而完顏亮一邊吟誦著自己的詩：“萬里車書一混同，江南豈有別疆封？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一邊甚至已經安排好攻克臨安后，在何處舉辦慶功宴會了。

挺身而出

整個江南籠罩在一片深沉的絕望之中。然而，這時候，一個小人物突然闖入舞臺。

他就是虞允文，時任都督府參謀軍事，一個人微言輕的參謀，來自偏遠的四川隆州，已經52歲了，他在45歲的時候才勉強考中進士，又熬了好幾年，才做了中書舍人這樣職位低微的小官。

他出現在采石，也是偶然，只是奉命帶著一批銀兩、酒肉、棉衣來犒勞部隊。他到達軍營之后，看到士兵“三五星散，解鞍束甲”，好像刀俎上的魚肉，而“敵騎充斥”，金人的偵察部隊已經在作渡江的準備。虞允文悲催的命運似乎也已經注定——死于亂軍之中。隨從們勸他放下這些物資，快快撤走，反正朝廷只是派你來勞軍，沒有什么守城的職責，何必在這里送死？

這個小人物卻搖了搖頭，他召集全部軍官，斟滿酒，大聲說：“諸君，國家養育你們這么多年，現在后退一步就是大江，后退是死，戰死也是死，為何不能為國而死呢？”這些軍官聽了都很羞愧，有的低頭不語，有的自言自語：“我們也想出力，但是軍中連個主將也沒有，這仗怎么打？”虞允文聽了之后，登上高臺，面對所有將士振臂一呼：“李顯忠還未到任，我受朝廷之命前來督師，現在聽我命令，我與你們一起殺敵報國！”這些宋軍將士看著這個身材單薄、鬢角斑白的書生，感受到他必死的決心，受到鼓舞，都站起來穿好盔甲，決心死戰。

史書記載下了這樣一段對話：眾曰“今既有主，請死戰。”或曰：“公受命犒師，不受命督戰，他人壞之，公任其咎乎？”允文叱之曰：“危及社稷，吾將安避？ ”（《宋史·虞允文傳》）

力挽狂瀾

他帶著將士們到達江邊。這時，完顏亮傲然坐在臨時搭建的黃金臺上，模仿漢高祖，殺掉白馬、黑馬祭天，與金軍盟誓，先渡江者賞賜黃金。虞允文趕緊把戰船分成五隊，“其二并東西岸而行，其一駐中流，藏精兵待戰，其二藏小港，備不測”。剛剛布陣完畢，完顏亮親自手持小紅旗，指揮數百艘戰船渡江，瞬間便有七十艘戰船到達宋軍陣地，宋軍不敵其鋒芒，開始退卻。

危急時刻，虞允文沖到最前線，激勵將士，他拍著軍官時俊的背，說：“以前聽說你膽略過人，現在看來跟女子也沒啥區別啊。”時俊聽了，羞愧難當，即揮雙刀出，殊死而戰。

這時，虞允文又命令埋伏起來的宋軍以海鰍船沖擊，這種船比金人的大船小很多，非常靈活機動，擊沉了不少敵船。就這樣，一直廝殺到了黃昏，宋軍殺死很多金兵，自身傷亡也很大。

這時候，有一支從光州敗退下來的宋軍路過附近，虞允文靈機一動，派人送給這些潰兵旌旗和戰鼓，命令他們從牛渚山后出現，張滿旗幟，擂鼓吶喊。金兵懷疑南宋的援兵到了，開始后退。虞允文又命勁弓部隊，尾擊追射，于是大敗之，殺金兵凡四千余人，俘虜五百余人。完顏亮惱羞成怒，把所有退回來的金兵全部砍頭，但從此金軍銳氣頓滅。消息傳到臨安，官民一片歡騰。

金軍于是放棄進攻采石，轉而進攻鎮江。老將劉锜正在那里養病，朝廷派虞允文前往協助。劉锜在病榻上拉著虞允文的手說：“疾何必問！朝廷養兵三十年，大功乃出書生手，我輩愧死矣！”

此時，完顏亮因采石戰敗，憤恨不已，下令三日渡江，否則殺掉隨軍大臣，造成人人自危的局面。此時北方又生內亂，于是軍心搖動。完顏亮被身邊將士刺殺，金軍隨即撤回北方。南宋終于化險為夷。后世史官在編纂《宋史》的時候寫道：“允文采石之功，宋事轉危為安，實系乎此。”

虞允文這個小人物在危急關頭挺身而出，肩負起無人擔當的職責，力挽狂瀾，改變了歷史。他后來輔佐宋孝宗，經營四川，銳意北伐，成為一代名相。

（摘自《學習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