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歲上大學，這個父親為女兒按下人生“加速鍵”

山鷹花

2017年9月7日，河南省商丘工學院迎來了一位特殊的新生—年僅10歲的女孩張易文。有媒體以《河南商丘10歲女孩考352分被大學錄取，被稱“神童”飽受爭議》報道了該新聞，張易文和父親張民弢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

這是張易文第二次參加高考，從未接受過一天義務教育的她，一直在父親張民弢自辦的培訓學校學習。高考成績一般，就讀的也是普通高職大學，張民弢為何義無反顧地讓女兒入學？另外，他為何會為女兒規劃“10歲上大學，15歲讀研究生，20歲博士畢業”的成才之路？作為女兒一路走來的陪伴者和教育者，張民弢的教育理念和育兒之道究竟是怎樣的？

帶著諸多疑問，2017年9月19日，本刊特約記者前往商丘采訪了張民弢……

辭去高薪回家辦學堂：省錢省力也省女兒十年寒窗

因為10歲女兒考上大學，張民弢半個多月來一直在接受各家媒體采訪，他正在學校軍訓的女兒張易文也不例外。“妻子已經抱怨很多次了，說我天天接受采訪影響了教學收入，女兒昨天給我打電話說‘再也不愿意過這種名人生活了！”接受采訪那天，張民弢向記者抱怨。但他也坦言，成為名人并不是什么壞事，尤其是對女兒來說，這是她成長道路上最好的歷練。

張易文之所以成名、被人熱議，除了她以10歲的年齡上大學外，還因為這是她第二次參加高考。對于女兒這么小就上大學未必是好事的批評，張民弢說：“我覺得這是好事！因為我省了8年的撫養費，孩子還能比其他人提前8年出來掙錢。全國有幾千萬像我這樣的低收入家庭，但能像我們家孩子這么小上大學，然后讀博士、爬進上流社會的鳳毛麟角。”對于女兒的未來，張民弢之所以這樣說，或許源于他自己的成長經歷。

時年41歲的張民弢是河南省鹿邑縣趙村鄉人，父母都是普通農民。他8歲那年才上小學，但只用了兩年時間就學完了全部小學課程。10歲那年，張民弢以全鄉第二的成績考上當地最好的中學。1993年6月，16歲的張民弢參加高考。“但是發揮一般，最后只上了開封職工大學。早知道這樣，我就應該跳級，12歲就考大學！”張民弢說。

大學畢業后，張民弢去了北京，在一家教育培訓機構工作的他，最幸福的事兒是常常能去北大“蹭課”。雖然只是蹭課，但張民弢受益匪淺，認為自己并不比那些真正考上北大的孩子學得少。所以，后來有媒體說他畢業于北大，他也并未否認。

1999年，22歲的張民弢去了香港，接下來6年里，他在一所教育機構從事少年大學生的教學、研究和管理工作。“香港的教材和內地的完全不一樣，教育理念天壤之別。這段經歷對我的啟迪很大，也為我后來自己創辦學堂，自己培養女兒打下了基礎。”張民弢說。

2005年7月，張民弢回到河南，任職于商丘一家教育機構。2006年3月，他和比自己小一歲的李韓英結婚。2007年1月1日，女兒張易文出生。看著女兒一天天長大，他開始思索著要為女兒做點兒什么。首先，他結合自己的成長經歷，確定了“康、樂、創、圣、早、快、好、省”的教育理念。張民弢認為“康、樂、創、圣”是教育的本，“早、快、好、省”是教育的道。做好了基本素質教育，學生自然學得早、學得快、學得好，家長既省心又省錢！

確定了教育理念后，張民弢馬上編了一本教材，內容涵蓋拼音、識字和中英文對照。但女兒一歲時，張民弢只身一人去了廣州，擔任香港何冬青教育基金會的內地教學總督。2010年，兒子出生。為了讓妻子好好照顧兒子，2011年新年剛過，張民弢把女兒帶到了廣州，不久后把她送到自己辦公室附近的一家幼兒園。但他說送女兒去幼兒園只是暫時的，因為那段時間他忙得分身乏術。

不久后的一天，張民弢提前下班去接女兒，發現老師正讓孩子看《奧特曼》！孩子們聚精會神，滿臉陶醉。張民弢卻坐不住了。“怪不得女兒上幼兒園后，有罵人、打人的行為！”他認定這是看《奧特曼》的直接后果。

張民弢把自己的辦公室騰出來，每天帶著女兒上班，開始用自己早已準備好的教材，手把手教女兒拼音、識字、英文字母。他還自編了一套漢字教材，把所有漢字集中起來，按照音律的高低組成了韻文。不到半年時間，張易文就認識了500多個漢字，女兒成了人見人夸的“神童”，張民弢很高興。

2011年8月，張民弢帶女兒回老家時，看到親戚家一個平時成績很好，但高考失利的孩子，整天足不出戶，對父母頤指氣使。張民弢對妻子說：“與其含辛茹苦讓孩子讀這么多年書卻一事無成，還不如像我這樣連幼兒園也別讓孩子上。我決定了，不讓文文上學了，我自己教，她能早日上大學早日成才。”按張民弢的計劃，女兒9歲就能上大學。妻子問他，萬一考不上呢？“那就10歲再考，反正咱也有大把時間。如果一直考不上，到十七八歲，她也能成為教育方面的專家了。”

9歲女兒高考失利，沒關系明年再來

下定了決心自己培養女兒后，張民弢決定辭職，然后回老家專門教育女兒和兒子。張民弢的工作很好，年薪20多萬，父母和妻子都不讓他辭職。但他很快遞交了辭呈，然后對家人說：“工作可以再找，女兒的成長不能耽誤！”

一位親戚得知張民弢辭去年薪20萬的工作，只為回家培養孩子，打電話罵他是“神經病”；朋友覺得他是拿孩子做試驗品，會毀了孩子一輩子。張民弢都覺得他們目光短淺，妻子怎么都說服不了他，最后也只好選擇站在他一邊。“我只能選擇相信他，因為反對也沒用。再說，他也是為孩子好！”

2012年3月，張民弢回到商丘，和妻子一起開辦了“圣童教育”學堂，以私塾的方式在家教育女兒，與此同時，學堂還對外招生。幾個朋友被他說服后，也把孩子送到了學堂。這些孩子都比張易文大一兩歲，即將進入小學。

雖然學堂就四五個孩子，但看到有人認同自己的教育理念，看到女兒有了小伙伴，張民弢還是很有干勁兒，在他的教育下，孩子們在短短幾個月里，掌握了500多個漢字。但他做夢都沒想到的是，8月初的時候，幾個朋友紛紛提出讓孩子退學，他們還是覺得把孩子送到正規學校讀書更好。endprint

學堂里只剩下女兒一個人，沒有了小伙伴的陪伴，她整日悶悶不樂。家人和朋友再次勸張民弢讓張易文去正規幼兒園，畢竟再過一年，她就該上小學了。但張民弢依然不改初衷，他說，創新都會付出一定代價的，收費招不到學生，那就免費招收。他隨即決定招收4名5到7歲的孤兒來學堂就讀，只要他們身體健康、智力正常就行。

學堂最終招到了兩個孤兒，張民弢為孩子們制定了詳盡的學習計劃：一年之內認識2500個漢字。“學好了語文，其他科目就很容易了，語文是一切學科的基礎。”張民弢說。經過一年的學習，孩子們都熟練掌握了這些漢字的讀音和書寫。第二年，張民弢開始實施第二個計劃，讓孩子們大范圍、高質量閱讀，提高他們的認知能力。

女兒在他的教育下進步迅速。讓張民弢特別驕傲的一件事，是2013年3月的一天，6歲的女兒提出要把名字改成張子龍，原來那段時間，她正和媽媽一起讀《三國演義》，對趙子龍特別崇拜。她還曾問張民弢：“爸爸，關云長真的斬了顏良、誅了文丑嗎？草船借箭是真的嗎？ 曹操怎么會拿10萬支箭往水里亂射？”他打心眼兒里高興，女兒終于學會了獨立思考。

2013年夏天，張民弢開始教女兒學數學，不到半年，她的數學能力就達到了小學三年級水平。為了讓女兒與社會接軌，張民弢批發了一些兒童玩具，經常帶女兒去家附近的應天公園門口擺攤。小姑娘為了招攬生意，竟然腦洞大開地決定：凡是買玩具的顧客，她都會免費回答一個問題，而且幾乎每次都能對答如流。時間長了，大家說應天公園門口有個小神童。女兒的“生意”越來越好，交際能力大大提高。張民弢認為這是接收義務教育的孩子所學不到的能力。

張易文和學堂的孩子也會定期考試，成績好的話就可以提要求，反之就會被罰干家務活兒。一家人出去吃飯，張民弢讓女兒自己點菜、結賬，負責照顧弟弟，她都做得很好，看起來根本不像個8歲小姑娘。這讓張民弢覺得，無論是掌握的文化知識還是生活能力，女兒都比同齡孩子強得不止一星半點兒。

看著女兒一天天成長，曾經持懷疑態度的妻子越來越認同張民弢，而因為女兒的出色表現，來學堂就讀的孩子也越來越多了。2015年11月，張民弢在網上找了一套高考試卷，讓8歲的女兒做。雖然數學和綜合成績一般，但語文考了110分（總分150分）的好成績。張民弢當下決定，讓女兒2016年參加高考。

因為張易文沒有學籍號，年齡也太小了，當地教育局一度不接受她報名。張民弢卻不死心，他帶著女兒去兩所學校參加考試，獲得了學校開具的高中同等學力證明后，在報名截止日的前一天，終于成功報名。

然而在2016年的高考中，張易文只考了172分，她傷心得大哭，親戚朋友再次勸張民弢，送孩子去學校讀書，哪怕從小學一年級開始，現在也不晚。但他說：“女兒的成績超過了20%的正常考生，今年考不上明年再來，反正我們有大把時間。”

10歲上大學就可以20歲博士畢業：這個父親早就替女兒安排好了一切

張易文高考失利后變得悶悶不樂，也不像之前那么愛學習了。張民弢思前想后，再次帶女兒去了一個親戚家。親戚家孩子剛參加完高考，但高考成績并不理想。張民弢把女兒帶到他的書房，說：“你看，一個正常上學的孩子要讀多少書？”看著摞起來足足有三四米高的書，張易文驚訝得張大了嘴，說：“好可怕！還是我最幸福了。爸，我聽您的！我要更加努力，繼續準備明年的高考！”

家人建議張民弢再緩緩，畢竟張易文才9歲，但他說：“不能等，即便考不上也是積累寶貴經驗。”而為了以防萬一，張民弢也讓女兒參加了河南省商丘工學院的單獨招生考試。單獨招生是由國家教育部單獨對中等專業學校應屆畢業生高考招生的一種形式，參加招生錄取的學校主要是一些獨立設置的全日制普通高職院校，除少量招收本科師資班外，其余的招生計劃均為普通專科。相對于全國統一高考，單獨招生考試的題目更簡單，錄取率也更高。張易文順利通過了單招考試，按規定可不參加統一高考就能上大學。但2017年6月7日，張民弢還是讓她第二次走進了考場。他覺得女兒完全可以應付高考，而且一定能取得不錯的成績。

2017年6月25日，張易文的高考成績出來了，352分。有人覺得這個分數很一般，張民弢卻非常滿意。當年，河南省一本的錄取線僅為484分，而342分就能上二本。據他考察，女兒的高考成績超過了河南省70%的正常考生。在被問到為何只讓女兒上大專？張民弢說，孩子的教育決定于家長和孩子自身的努力，和學校沒任何關系。“你是上北大清華，還是上一個普通院校的大專，對你本人來說沒有什么兩樣。”而之所以在商丘上大學，張民弢的理由是：“我要對她繼續進行思想教育，所以必須留在我所在的城市。商丘沒有重點大學，如果她去外地上重點大學，會很快被同學影響變得世俗化，從而失去堅定的高尚信仰。”很多人不認可他的說法，但張民弢說：“我這條路，本來就是一條很少人會選擇的路。被質疑很正常，但我不會在乎。”

有人認為，張易文天資聰明，是個不可多得的神童；有人卻認為，張民弢這么做是全然不顧女兒的前途，把自己的理想和教育理念強加在她身上，別看現在好像是成功了，但因為剝奪了她獨立成長和選擇的機會，很可能會導致“傷仲永”的悲劇。對于這些評價，張民弢全都一笑置之，接受記者采訪時，他也一再強調：“女兒不是什么神童，只是我的方法得當而已。女兒的成功模式，可以在任何一個孩子身上復制！”

張易文上大學的照片被媒體報道，看到個子小小的她，站在一群比自己高兩個頭的大哥哥大姐姐中間，看著她和一群大孩子一起接受高強度的軍訓，有人感嘆：“孩子太可憐了。”張民弢卻說：“那些十年寒窗苦讀，讓父母操碎了心，自己也累得夠嗆的孩子才真的可憐。他們看起來是自己選擇和主導了人生，但實際上，每一步都在被左右。而我的女兒就不會吃這種苦，因為她從學習到擇校再到之后的人生安排，均會由我主導。”他深信：女兒能在寬松的大學環境里迅速成長，也能在這里享受真正高質量的童年生活。

對于女兒的大學安排，張民弢說：“我會指導她寫出一些有影響的論文，以此獲得參加研究生考試的資格。如果不能獲得的話，我們就正常大專畢業然后專升本。這樣，她15歲就能本科畢業考研究生了。碩士畢業后，我希望她能拿到全獎，去英國或美國讀博士。這樣的話，大概20歲就能博士畢業走向上流社會了。”他堅信女兒的人生一定會按自己的規劃走，也許會晚幾年實現，但絕不會成為空中樓閣。

張民弢的兒子今年7歲，他會和姐姐一樣，按父親設定的計劃在家學習，盡可能早地參加高考，比其他孩子都更早地讀完博士后步入社會。很多人覺得張民弢瘋了，但是他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也深信他的女兒明白這種獨特的父愛，最終能以他希望的樣子，迎來優秀也健全的人生結局。

編后：10歲女孩上大學，按父親的計劃20歲能讀完博士，乍一看，這簡直就是按下加速鍵的“開掛”人生。但這起新聞的背后，有太多問題值得我們深思：孩子沒有接受義務教育，這本身就違反了《義務教育法》；更重要的是，孩子還要面臨童年缺失、同齡人陪伴缺位、獨立生活能力缺乏、心理發展不健全等諸多現實問題。所以，即便她今天上了大學，但更多人擔心和擔憂的是，這個10歲女孩的未來會有不順、挫敗甚至不可想象的危機。

我們常說，每個孩子都是獨一無二的，都有自己獨特的個性、稟賦和潛質。父母的愛和教育，應該是孩子成長的陽光和雨露，而不是令孩子生畏的高壓和桎梏。讓孩子成為如他所愿而不是父母所愿，才是父母最該具備的天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