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立
我家后面是山,攀上半山腰的鄭成功廟,可以見到山腳下的臺北故宮博物院。
兩星期前,走在山路上,有位看起來近70歲的老先生跟我打招呼:“早呀。”我趕緊禮貌地回應。走在大街上沒事笑臉迎人會被當成精神病,可是爬山的人卻習慣相互問候,可能山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吧。
下山時,巧呀,又遇著他。忍不住看他的打扮,穿的是20世紀80年代臺灣公務員流行的灰色混紡青年裝。一手提公文包,一手提雨傘——等等,不是公文包,是手提電腦包,里面應該沒有電腦,否則不會那么輕,大概他隨手找了個包便拿來裝雜物吧。
輪到我問他是不是住在附近,他搖著頭頂稀疏的白發,以近似河南話的鄉音回答:“不,遠著呢,搭地鐵出來走走。”
忽然,我想到德國一本關于旅游的書《我出去一下》。作者某天對友人說他出去一下,沒想到他從德國一路往南,踏上歐洲人的朝圣之路,由法國南部經西班牙北部山區到天主教圣地之一的圣地亞哥。
出來走走,這話有意思,包含的內容從單純地透透氣到跋山涉水的健身,都有。
把這一經歷告訴幾個朋友,小朱咬著下嘴唇說:“我也該出去走走,不然腳底要長青苔了。”
小朱一向視出門為大事,仿佛在他心中,不規劃齊全就到處亂逛是不可原諒的浪費時間的行為。他從沒有“出去走走”的念頭,所以大家對他怎么去掉“青苔”極為好奇。幾天后,小朱傳消息到朋友圈,他本來想爬我家后面的山,不過坐地鐵到臺北火車站時,突發奇想買了車票,一路坐到臺南。他吃了當地著名的擔仔面和水果盤,見天色已晚,便找家旅館睡了一晚,早上坐車回來,經過新竹時又下車逛了城隍廟,傍晚前趕回家吃晚飯。朱太太在廚房里鐵青著臉問:“你這叫出去走走?”
所以幾天后,小朱得領著老婆再走一遍同樣的路線,住一遍同樣的旅館,以證明他的清白。
小朱惹火老婆的事被傳開,阿星非常認同小朱的做法,原來他也“出去走走”過。某天,他搭地鐵到淡水,見老街人山人海,不想湊熱鬧,租了腳踏車順公路繼續往前,竟騎到臺灣最東北的富貴角燈塔,估計至少用了兩個小時。他看完燈塔,喝了咖啡,在附近的白沙灣海灘泡了一個小時的海水,再騎回淡水,渾身臭汗地上地鐵,估計能熏倒整個車廂的人。
從此以后,我發悶、想事情,或實在閑得無聊時,就出去走走。
我試著重新定義“出去走走”。沒有目的、興之所至,還頗有點距離,這就是了。
(王傳生摘自《新民晚報》2017年8月17日,123RF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