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追尋

蔡杉杉??

摘要：薩拉·凱恩的戲劇《摧毀》一經(jīng)上演，便在戲劇屆掀起軒然大波。性、暴力、權(quán)利以及政治無疑是人們最津津樂道的話題。然而究其深處，這部劇不得不說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人們在后現(xiàn)代社會的無限迷惘，其中對愛的追尋很是耐人尋味。究竟愛是什么？怎么樣去獲得愛？

關(guān)鍵詞：薩拉.凱恩；《摧毀》；愛 ；后現(xiàn)代

薩拉·凱恩的一生相比其他劇作家來說極其短暫，也不是著作等身，但是其深刻的影響力還是讓人被她深深地吸引了過去。父母都是虔誠的教徒，宗教對她有濃厚的影響。她先以優(yōu)異成績在英國布里斯托大學戲劇專業(yè)畢業(yè)，后在伯明翰大學獲得文學碩士學位。一生一共六部戲劇作品：《摧毀》（1995）， 《菲德拉的愛》（1996），《清洗》（1998），《渴望》（1998），《4.48變態(tài)》（2000）以及《表皮》（1997）。著作雖少，但是每部作品都蘊含著深厚的人文關(guān)懷和無畏的藝術(shù)探索。畢業(yè)后她一直從事戲劇編導(dǎo)的工作，一度抑郁，靠藥物治療最終仍無果，于1999年自縊而亡。處女座《摧毀》的確具有摧枯拉朽之勢，以極具爆發(fā)性的戲劇內(nèi)容以及形式與現(xiàn)實主義戲劇拉開了距離，顛覆了人們對戲劇的傳統(tǒng)認知，開創(chuàng)了新的戲劇美學。本文以《摧毀》為文本，分析薩拉·凱恩戲劇的后現(xiàn)代特質(zhì)，尤其是該劇一直追尋的一個大謎團——愛。情愛也罷，友愛亦可，究竟人們該以何種方式方法去愛？或者說，什么是愛？

后現(xiàn)代主義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在西方出現(xiàn)的具有反西方近現(xiàn)代體系哲學傾向的思潮。盡管它已深入到社會的很多方面，至今為人給后現(xiàn)代一個明確的定義。當代美國活躍的后現(xiàn)代主義者格里芬曾說：“如果說后現(xiàn)代主義這一詞匯在使用時可以從不同方面找到共同之處的話，那就是，它指的時一種廣泛的情緒，而不是一種共同的教條——即一種認為人類可以而且必須超越現(xiàn)代的情緒。”因此，不同時期具有這種反傳統(tǒng)傾向的哲學理論流派都可歸于后現(xiàn)代主義。既20世紀中葉“憤怒的青年”之后，英國戲劇界90年代后期涌現(xiàn)的一代新人在戲劇藝術(shù)領(lǐng)域進行了大膽的嘗試，薩拉·凱恩當屬代表之一。由于她本人處于社會邊緣的特殊經(jīng)歷，讓她尤其關(guān)注人們在后現(xiàn)代社會的無助、孤獨甚至無望。

“《摧毀》演出之后的反應(yīng)很好地說明了人類愚頑卻不自知的狀態(tài)：在發(fā)達的西方社會中，人的精神領(lǐng)域逐漸為享樂主義所蠶食，人性日漸退化為動物性；愛情退化為性欲。精神空虛滋生暴力，愛的缺失使暴力變得愈加恐怖。人類不是不需要“愛”，而是“愛”在現(xiàn)代社會已成為不能實現(xiàn)或不存在的東西，只能讓人絕望地等待或悲憤地回顧。”（孫曉紅）

另類的情愛

情愛部分主要體現(xiàn)在伊安和凱特的關(guān)系上。伊安，表面上是個報社的報紙編輯，盲目僵化地報道一些有娛樂性且有趣的故事，可實際上卻也是已經(jīng)殺過人的暗部殺手。身體狀態(tài)極差，看似對離世不屑一顧，卻又迫切地需要他人的關(guān)懷。與同性戀妻子的離婚和親生兒子對其的憎恨令他只能在21歲的前女友凱特身上尋求一些慰藉。無奈凱特又是一個智商出點問題的姑娘。45歲的大叔配對一個21歲的年輕姑娘，不能說不會有真正的愛情，但至少不會發(fā)生在伊安和凱特身上。的確，凱特是關(guān)懷伊安的，否則她也不可能來利茲的這家賓館，再者說，她在被伊安暴力性侵之后雖然生氣卻沒有憤然離去，接著竟然對其進行口交，伊安失去雙眼之后，她不顧被室外殘忍的大兵侵襲的危險，為伊安帶來食物。這一切，我們可以肯定地說，是關(guān)懷。但是是愛情嗎？最起碼不是我們預(yù)設(shè)的正常的愛情。再說伊安，種族歧視者，同性戀歧視者，殺手，可以說，他是殘忍與暴力的象征。他毫不顧忌地通過肉身展示了性暴力、性虐待的全過程。他的言語極其的粗俗不堪，淫穢直白。通過他，直截了當?shù)男耘c暴力在我們面前一覽無余。

“伊安，顯然還在疼痛中，抓起凱特的手攥住他的陰莖，再用自己的手握緊。就這樣，他開始手淫直到他高潮時疼得齜牙咧嘴。”

“不要緊，今晚我們能做愛嗎？”（胡開奇：18）

“我將同你做愛。”

“一無所知。所以我愛你，想和你做愛。”

“我愛你。”（胡開奇：25）

……

我們可以在文中找到許多類似不堪入耳的對話或者獨白，它們一次次地挑戰(zhàn)著我們的聽覺和視覺器官。種族歧視、性歧視，同性戀歧視、孤獨、無助、暴力、戰(zhàn)爭、死亡、虐待、變態(tài)、扭曲……我們可以找出一系列的詞語來形容這部劇作想表達的東西，但是這些又好像遠遠不夠。伊安就像是許多詞的代言人，交織著愛與殘忍。從他嘴里反復(fù)多次出現(xiàn)的“我愛你”和“我想和你做愛”我們可以肯定的是他需要愛，并且這種需求必須立刻且實效地得到滿足，而且必須身體力行才行。后現(xiàn)代一切主體的喪失意味著人的 主體地位也已喪失，人們什么都抓不住，卻又偏偏硬要抓住些什么才肯罷休。

當然，除了伊安和凱特，劇作最暴力兇殘的部分出現(xiàn)在士兵與伊安之間，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們之間也出現(xiàn)了“情愛”，而且這種“情愛”對這部劇作的“情愛”部分至關(guān)重要。對同行戀厭惡至極的伊安寧愿選擇死也不愿和士兵發(fā)生關(guān)系。

“伊安 干嗎？

士兵 我要操你。

伊安 不。

士兵 那就殺了你。

伊安 殺吧。

士兵 看看。寧愿被殺了也不愿被操了再殺。

伊安 是的。”（胡開奇：50）

簡短的幾句對話讓我們似乎看到了貌似“正常”的伊安和“不正常”的士兵（士兵不是同性戀）。士兵的女朋友在戰(zhàn)爭中被其他大兵無盡凌辱，被雞奸，被割斷了喉嚨，耳朵和鼻子也被切下來釘在了門上，一定程度上士兵是在“報復(fù)”，盡管對方是他之前從沒見過的人。不僅如此，他還吸出伊安的眼珠吞食下去，只因為“士兵他吃了她的眼珠。可憐的畜生。可憐的愛。可憐的混賬畜生。”（胡開奇：51-52）

“可憐的愛”，到底是誰可憐的愛？士兵的？伊安的？還是任何一個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所共有的？在《摧毀》中，情愛似乎已經(jīng)超出了人們可能理解和接受的范圍。當一切都呈現(xiàn)出“非理性”甚至“變態(tài)”的狀態(tài)時，我們是否仍然可以相信愛？當然。在第四幕中，士兵把自己打得腦漿四濺，他安靜地躺在伊安身旁。他已經(jīng)完成了自己的“報復(fù)”，雞奸，吸食眼珠，但他還是給伊安留了一條命。伊安是否能活下去另當別論，但我們?nèi)匀豢梢越o“愛”一點希望。endprint

那么，到底是什么造成了這種另類的情愛？“在《摧毀》中。性究其本質(zhì)已經(jīng)成為一種政治，成為引發(fā)權(quán)力壓迫和暴力迫害的一個重要原因，處于性這個中間層面，在性之上是第一層面的權(quán)力壓迫，而在性之下則是第三層面的暴力迫害。”（李偉民：78）戰(zhàn)爭無疑可以解釋這一切。

希冀的愛

一般而言，后現(xiàn)代的全部特征就是距離感的消失。（杰姆遜：211）與現(xiàn)代主義戲劇不同，后現(xiàn)代主義戲劇沒有一個明確的內(nèi)涵。但是以阿爾托為代表的“殘酷戲劇”和以薩拉.凱恩為代表的“直面戲劇”都在很大程度上體現(xiàn)了后現(xiàn)代主義戲劇的一些特征。“法國戲劇家阿爾托提倡的“殘酷戲劇”講現(xiàn)實和夢境或其他超現(xiàn)實的成分混合在一起，揭示人類深藏的、狂暴的和色情的沖動，以使觀眾得到震驚的體驗。與許多這類戲劇一樣，舞臺的布置、人物的動作等一些非語言因素占有很重要的地位，有時甚至超過語言所能表達的內(nèi)容。” （王嵐：93）這一點在《摧毀》中得到很好地詮釋。這部劇作大量的文本闡述和舞臺描述在很大程度上甚至搶了人物們對話的風頭。“利茲一家奢華旅館的客房——這種如此氣派奢華的客房隨處可見。”劇本一開頭的文本闡述馬上讓讀者浮想聯(lián)翩。在加上“一張巨大的雙人床”，一定會發(fā)生什么。隨處可見的氣派奢華的旅館，也說明了人類物質(zhì)生活的極大富足。同樣，“直面戲劇”的顯著特征也在《摧毀》中展露無遺：臺詞粗俗骯臟，動作暴烈卑下，赤裸裸的色情與暴力；人物乖張，情節(jié)平淡且荒謬；觀眾被置于殘暴、血腥、恐懼、惡心、焦慮相混雜的壓抑情境之中，忍受力達到了極限等等（萬俊：90）。

“人類最基本的需求，過去是，將來也是，生存與促使生存、吃食物和生育子女。只要世界存在，這些需求就不會改變……除非這些需求得到滿足，否則人類自身將無法存在。”弗雷澤在《金枝》中論及有關(guān)阿多尼斯的神話及自然界的周而復(fù)始時曾如是說。對于劇本的結(jié)尾，伊安吃完凱特拿來的事物之后，說了句“謝謝你”；凱特仍然吮著她的拇指；下起了雨；嬰孩夭折。一切好像都沒有了希望，不是冬天來了，春天不會遠的景象。無助、無望充斥著人的感官。不管凱特是否仍是吮吸著手指的“智障”，不管伊安是否能活下去，他們的確是在為著生存而獻出自己能給的一切。到最終，凱特仍然沒有放棄伊安，而伊安那句耐人尋味的“謝謝你”讓人不禁會想：這是真愛嗎？好像不是。這似乎是超越了愛情，友情，親情，與傳統(tǒng)模式的“愛”一點也不像。冬雨下，兩個身體和精神都備受折磨的人雖然沒有相擁取暖，但是仍是彼此在當下唯一可依賴的人。無論世界怎樣，愛仍是人類拯救自己和他人的最佳途徑。

《摧毀》這部劇作光是劇本就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它放佛已經(jīng)將人們所能遇到的最糟糕的境遇都刻畫了出來。性、暴力、性暴力，在男男女女的相愛相殺中，我們唯一可以肯定的好像就只有——我們是靠著他人的愛意才能活在這個世界上。后現(xiàn)代社會中，一切可能是熙熙攘攘的摩天大廈，高聳入云，風光無限。剎那間，大廈相繼崩塌，世界什么也沒留下。不安全感、恐懼感、孤獨感時刻充斥著我們的生活。薩拉·凱恩通過這一部短劇，展示了人類空虛無助絕望的境地，極為諷刺地將向我們展示了一個沒有了善意與愛意的世界的混沌模樣。情愛也好，友愛也罷，超越了這一切，我們是靠著“愛”活了下來，只有“愛”才能更好地生活下去。

[參考文獻]

[1] 薩拉.凱恩.《薩拉.凱恩戲劇集》[M]，胡開奇譯，新星出版社，2006年版.

[2] 高琳. 暴力與救贖的神話——摧毀的原型解讀[J]， 四川戲劇，2011（2）.

[3] 李偉民.“驚駭小子”殘酷又野蠻的游戲——薩拉.凱恩的《摧毀》與后現(xiàn)代主義[M]. 當代外國文學研究，2014（4）.

[4] 萬俊. 薩拉.凱恩和“對峙劇場”[J]， 中央戲劇學院學報《戲劇》， 2006（1）.

[5] 王嵐. 孤獨失落無望： 簡評凱恩的戲劇《炸毀》[J]， 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02（5）.

（作者單位：天津師范大學，天津 30038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