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駕到

富大人

他好似變成了靜音版。從前，什么熱鬧都要打探一番，又健談又愛social的那個形象已經破滅了。替換品是有心無力的老頭兒，電視劇都堅持不了半小時了，尋常的人物對話就更沒有心思開展。

7月初，爺爺腦梗住了院。80歲一上，一年不如一年。靜養了一段時間后，又接回了家。幾個子女輪番照料，倒是緩過來了。除了記性變差，面無表情愛瞌睡，其他還能自理。洗澡、吃飯、散步，都還能獨自完成，走起來也跟從前一樣快。一個人急速地走路，走一圈后，抬頭看看，再確認回家的路。外人看起來，還算健朗。家里人知道，這是不說明問題的表象。他好似變成了靜音版。從前，什么熱鬧都要打探一番，又健談又愛social的那個形象已經破滅了。替換品是有心無力的老頭兒，電視劇都堅持不了半小時了，尋常的人物對話就更沒有心思開展。所以，他如果不是躺著，就是坐著，不大搭理周圍人。

有活力的部分被壓縮在了極小的幾個區間，比如吃飯。胃口還不錯，他喜吃甜食，小時候跟著他總能吃到酥糖、焦切、大塊排管糖，除了這些，還有一切高淀粉類的東西。如今，這些統統都被畫上了叉。屬于高血壓+糖尿病+曾經中過風的患者的禁忌太多了。一起吃飯，總是免不了被干預。吃著吃著他也不大高興，有時還會撂下幾句狠話，這也不讓那也不讓，不如死了算了之類的。

沒住院前，他定了一個小的計劃，今年要來一趟北京，上一次過來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出了這趟遠門之后，再不出去了。”他一直都活得挺傲嬌，話里話外都是“其他地方都不必去了，這一生已經去過太多地方”這種腔調——當然，并沒有。

但首都還要來一趟，因為我在這里。兩年前，他對我說，從沒想過你要走那么遠。這次病了之后，家里人更加想加快這個赴京的計劃。每個人的日子過得并沒有什么十足的把握，病來如山倒，但是整個8月都太熱了，9月初的北方比較宜人，但老人想在家過完中秋。所以，票定在了9月17日。這次我父母也會陪同過來，這樣有個照應。說起來，我父親身體也不大理想，也處于老化的快車道之中。

初來乍到的第一天，我說了大概一千句話，介紹這兒介紹那兒，從路過的地標到家里的投影儀，之前想了一下放什么電影，感覺除了《憨豆的假期》這種喜劇默片其他都不行，國產的爛片又不忍放，最后放了一截紀錄片《人類》，發現需要自己加太多解說詞，并且大家熱情也不高，最后放棄大熒幕，改放了幾集電視劇《小別離》。效果也不大好，打瞌睡的打瞌睡，忙著收拾屋子的人走來走去。

接下來趕上了連上6天班的一周，雖然我的職業相對自由，但也有活要做。所以，也無法完整地休假。想過要不去去內蒙草原，但他們連朝陽公園都只能走一小截。第二天我選了這個最近的公園，但是，實在也不算多么賞心悅目的出游。樹木、人工湖，對兩個群山環繞、家門口就是小溪的南方人來說，都是玩剩的東西。

然后我們去了一家湘菜館吃晚飯，還沒進入冬季，這里已經呈現凋敝之相。周邊店鋪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我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這里到冬天根本沒人，太冷了。”又覺得為啥要說這些，落座后，爺爺說要去廁所，我爸帶他過去，一不留神，人不見了，所幸還是追趕到了從另一個側門出去的老頭。得時刻緊盯著才行，想想后怕。

接下來的路途里，我們一家湊得更近了，差不多是組合式前進，樣子有點滑稽。接下來幾天去哪呢？只能打7座的車，選非陡非擠的區域，還要有點新鮮感，瞬間覺得10年的居住經驗此刻為零。國家大劇院的節目一個都不想看，我都沒興趣，比我低級趣味一點的家人更別想了，還有，馬上就過節了，還得跟這節賽跑，不然到了舉國歡慶的日子再偕同家人出行，就該度日如年了。在苦心思忖如何安排之際，我聽到奶奶在臥室自言自語了一句：來了5天了。瞬間肝顫，怎么辦，人家已經待不住了！該怎么打破這種千里來團聚的失落局面？著急忙慌了幾分鐘后，如大家所料，并沒有完美的方案出爐。（資料來源：《第一財經周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