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看特朗普核重建的意義

馬堯

導語：特朗普的核重建不僅僅沖擊美俄關系，在迎合美國將采用武力手段解決問題的事態下，還將對全球軍控及安全穩定產生不利影響

自唐納德·特朗普當選為美國總統以來，這位成功商人出身的總統不時有驚人之舉來吸引全世界的注意。近日，這種驚人之舉出現在戰略核領域：美國總統特朗普8月下旬就阿富汗問題發表講話時，順口說了一句和打擊塔利班無關的話。他說，美國政府在軍事建設中，把“大量資金”投入到了“核武庫和導彈防御系統”上。美國《紐約時報》近日披露，美國確實正在這樣做。據美國《紐約時報》報道說，美國空軍與洛克希德·馬丁以及雷神公司簽訂合同，將研制可攜帶核彈頭的導彈。根據合同，美國斥資18億美元用于初步研發隱身性能極佳的核巡航導彈，以及近7億美元更換美國各地發射井里40多年前的“民兵”導彈。根據計劃，美軍將生產1000枚新型導彈，其精確度和隱形性能都將比現有導彈更好，而其中一半的新導彈將用來搭載核彈頭。不少批評人士指出，這種新武器準確度和隱形性能極佳，可能會破壞平衡局面，引發新的軍備競賽以及數十億美元的浪費。在冷戰已經結束且美國取得絕對軍事優勢的今天，特朗普為何要對美國的核力量進入如此大規模的重建？這得從美國的核力量及核戰略說起。

2017年8月美國總統特朗普就阿富汗問題發表講話，稱美國必須繼續在阿富汗進行戰斗，避免從阿富汗迅速撤軍所帶來的“可預測和不可接受的”結果。

美國“擴散核恐怖”戰略

美國擁有當今世界最為龐大先進的核力量。據瑞典斯德哥爾摩和平研究所2016年6 月13日發布的全球最新核力量年度報告顯示，截止2016年1月，全球核武器總數仍有15395枚，其中俄羅斯和美國的核彈頭總數分別為7290枚和7000枚，其總和占全球核彈頭總數的 93%。至2017 年初，美國國防部總計持有約4480枚核彈頭，其中約1740枚核彈頭處于作戰部署狀態，包括約1590枚部署在美國彈道導彈和戰略轟炸機基地的戰略核彈頭以及 150 枚部署在歐洲的非戰略核彈頭。其余約2740枚核彈頭處于儲備狀態，用于應對技術或地緣政治方面的突發事件。此外，能源部還有約2300枚已退役但仍然完好的核彈頭正在等待拆除。因此，美國現有的核彈頭總量約為6780枚。

陸、海、空三位一體核力量仍然是美國維護國家安全和實現核戰略威懾的重要基石，由陸基洲際彈道導彈、潛射戰略導彈和攜載核炸彈或空射核巡航導彈的戰略轟炸機組成。美國空軍擁有400枚豎井發射的“民兵”Ⅲ洲際彈道導彈，分布在3個導彈聯隊：懷俄明州沃倫空軍基地的第90導彈聯隊、北達科他州邁諾特空軍基地的第91導彈聯隊和蒙大拿州馬姆斯特羅姆空軍基地的第341聯隊。此外，還有50個空發射井保持在隨時可以重新裝載導彈的狀態。在理論上，每個聯隊有3個中隊，每個中隊均通過5個發射控制中心控制著50枚導彈。目前估計有800枚彈頭可供洲際彈道導彈使用，但在正常情況下僅會部署400枚。“民兵”Ⅲ能攜帶33. 5 萬噸 TNT爆炸當量級的W78彈頭或30萬噸 TNT爆炸當量級的W87彈頭。所有“民兵”Ⅲ在正常情況下均僅攜帶1枚核彈頭，但配備W78 / Mk12A的導彈能夠攜帶多達3枚彈頭。美國海軍共有14艘現役俄亥俄級彈道導彈核潛艇，其中8艘部署在太平洋，6艘部署在大西洋。根據最初的設計，這些潛艇都可攜帶多達24枚“三叉戟”ⅡD5潛射彈道導彈。通常認為美國在任何時候都有12艘彈道導彈核潛艇處于部署狀態，另外 2 艘處于換料大修狀態。但是，由于會有部分已部署潛艇需要接受小規模維護，因此任何時候在海上部署的潛艇數量應為8～10 艘，其中5 艘處于“重點警戒”狀態，部署在指定巡航區。美國空軍目前擁有20 架B-2和89 架B-52H轟炸機（另一種戰略轟炸機 B-1不具備核能力），其中18架B-2和70架B-52H具備核能力。估計其中的60 架（16 架 B-2和 44 架 B-52H）在美國核戰爭計劃中被指定時刻準備執行核任務。它們被分編為 5個轟炸機聯隊共計9個轟炸機中隊，駐扎在3個空軍基地：達科他州邁諾特空軍基地、路易斯安娜州巴克斯代爾空軍基地和密蘇里州懷特曼空軍基地。每架 B-2 轟炸機可以攜帶多達 16枚核炸彈。每架B-52H 可攜帶20枚空射巡航導彈。B-52H在正常情況下不再攜帶重力炸彈。據估計，包括528枚空射巡航導彈在內的約1038件核武器可供戰略轟炸機使用。盡管一般情況下僅有約300件部署在轟炸機基地，其余700件集中貯存在新墨西哥州柯特蘭空軍基地。

美國核戰略經歷了七次較大的變化，分別是遏制戰略（二戰以后-1952年）、大規模報復戰略（1953-1962年）、相互確保摧毀戰略（1963-1979年）、抵消戰略（1980年-1990年）、多方位核威懾戰略（1991年-2000年）、單邊主義核戰略和核軍控政策（2001年-2009年）、靈活務實戰略（2010年至今）。美國在冷戰結束后對核戰略進行了調整，不但沒有削弱核戰略在其國家安全戰略中的地位，反而有所鞏固和加強。二戰結束后，美國占據核壟斷地位，宣稱如果蘇聯向外擴張，就冷戰結束后，美國核威懾戰略做出了調整，轉變為既對蘇聯地區進行核威懾，也對擁有或可能擁有核武器的第三世界國家進行核威懾，強調“確保、 阻止、威懾、擊敗”戰略，即“確保美國和盟友安全、通過絕對優勢阻止潛在對手發展核武器、建立攻防兼備的戰略力量、擊敗敵人”，堅持新“三位一體”架構，依靠非核與核打擊力量、主動與被動相結合的防御力量、新興的技術與工業基礎協同而成的聯合力量。2010 年 4月6日出臺《核態勢評估》報告，首次對冷戰后美國核戰略進行了整體性審查與評估，提出了未來 5 至 10 年美國核戰略的指導思想與發展遠景，闡明了美國核戰略的五個主要目標是：1、核擴散和核恐怖主義;2、降低核武器在美國國家安全戰略中的作用;3、在削減核力量的基礎上，保持核戰略威懾與穩定;4、強地區威懾，確保盟國與伙伴的安全;5、維持一個安全和有效的核武庫。報告也闡明了美國核政策的指導原則及奧巴馬政府的新核政策，主要包括：1、美國將根據《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第六款之規定履行責任，尋求核裁軍，并在未來 5 至 10 年內取得可觀進展;2、美國將繼續加強常規軍事能力并降低核武器在威懾非核攻擊中的作用;3、美僅在極端情況下使用核武器保護美國及其盟友和伙伴至關重要的利益;4、美國將不對簽署《不擴散核武器條約》并履行不擴散義務的無核國家使用或者威脅使用核武器。上述戰略構成了美國當今核戰略的主要框架，并成為奧巴馬的主要軍事戰略遺產之一。endprint

特朗普核重建以壯軍威

特朗普進行核重建在很大程度上是對美國核力量以及核戰略的一次重新洗牌。在執政剛剛超過200天的今天，特朗普進行如此大的戰略舉措是與當前的背景是分不開的。眾所周知，特朗普是在一片爭議聲中登上總統寶座的。在執政200天以來，這種爭議不但沒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在政治領域，針對特朗普的“通俄”指控一直沒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甚至導致其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弗林辭職，其女婿庫什納也被卷入其中。而弗吉尼亞州種族暴力事件中特朗普的表態使得其幕僚紛紛辭職，并因此遭到各界指責。在經濟領域，特朗普實施的貿易保護政策和促進投資的政策并未取得預期成果，8月17日，特朗普發表推文表示：“我不給制造業委員會及戰略和政策論壇的商界人士施壓，我解散它們。謝謝大家！”這個戰略小組是白宮今年早些時候成立的幾個小組之一，負責向總統提供咨詢建議。特朗普因此與工商界大佬們關系急劇惡化。在外交領域，特朗普的行為更是充滿爭議：解散TPP、退出巴黎氣候協定、加強對朝鮮和伊朗施壓、對中國啟動301條款的調查、驅逐俄羅斯外交官……可以說，特朗普在外交領域將能得罪的國家都得罪了。而在軍事領域，特朗普更是動作頻頻：向敘利亞發動巡航導彈打擊、在南海進行定期巡航、加強對俄羅斯的抵近偵察、加速在東亞、東北亞和東歐的反導系統部署、要求北約成員國強化自身防務力量，等等。上述領域特朗普的特立獨行招來大量爭議，然而其效果并不明顯。因此在這種并不太樂觀的形勢下，特朗普在核領域的動作顯得尤為引人注目。

筆者認為，特朗普進行核重建主要有以下動機：首先是應對國內對其“通俄”的指控。由于特朗普在競選期間公開發表了不少對普京欣賞的言論，嚴厲抨擊奧巴馬執政時期的對俄政策，明確表達了與俄羅斯改善關系的愿望，輿論對特朗普上臺后的美俄關系曾普遍感到樂觀。就在國際社會紛紛預測美俄關系將走出“低谷”迎來新的發展階段時，美國國內首先掀起了一股強大的反俄浪潮。有關“俄羅斯干預美國大選”的話題持續發酵，普京幫助特朗普贏得大選的言論和“證據”不斷被媒體爆出，矛頭直接指向特朗普執政團隊及其對俄政策，導致剛上任不久的國家安全顧問弗林因為對俄“泄密問題”閃電離職，特朗普改善美俄關系的腳步尚未邁出，就挨了重重的一悶棍。為了洗脫“通俄”嫌疑，淡化“親俄”標簽，特朗普對俄羅斯的表態開始轉向，公開要求俄羅斯“歸還克里米亞”，引起了俄羅斯的強烈不滿。為了阻止對“通俄門”的調查，特朗普炒掉了不聽招呼的聯邦調查局局長科米，進而引發了更為嚴重的“干預門”危機，矛頭依然指向特朗普本人及其與俄羅斯的關系。當“親俄”“通俄”成為特朗普上任以來揮之不去的陰影之時，美俄關系遇到了更多的麻煩。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美國重建核武庫的針對對象都首先是俄羅斯。特朗普的這個舉動在政治層面應該有反擊其通俄指控的意圖。特朗普此舉的邏輯非常簡單：俄羅斯對美國最大的底牌就是其核武器，如果特朗普通過使重建核武庫的方式剝奪俄羅斯核武器的部分有效性，打破美俄之間的核平衡，對俄羅斯構成巨大威脅，那么針對其通俄的指控就是無稽之談。

其次是對軍工復合體的回報，并期望得到后者的支持。如前所述，特朗普此舉將會因此花費數十億美元。而從中得利的就是美國軍工復合體的代表雷神公司及洛克希德·馬丁公司。美國軍工復合體在特朗普競選總統時曾予以援助，畢竟共和黨代表的是大資產階級的利益，而軍工復合體就是大資產階級的一員。在特朗普當選后的第一個早晨，包括洛克希德·馬丁、雷神、諾斯羅普·格魯曼與通用動力等公司在內的美國軍火公司的股票上漲了5%到7%。給予早期投資者們信心的信號是共和黨同時控制了白宮和參眾兩院，這意味著軍工復合體的繁榮時代到來了。現在到了特朗普回報他們的時候了。從另一個方面講，盡管特朗普現在還沒到四面楚歌的地步，但是反對聲如此之多，且白宮工作人員紛紛離去，頗有孤家寡人的感覺。這個時候要做的就是拉攏盟友，軍工復合體這樣強大的伙伴正是拉攏的對象。因此通過軍火大單獲取軍工復合體的支持成為特朗普重建核武庫的動機之一。

美國空軍目前擁有20架B一2隱形轟炸機，其中18架具備核能力。

最后是在軍事領域建立對中俄等國的優勢。美國是當今世界的霸權國家，其霸權基礎很大程度是建立在軍事優勢的基礎上的。美國的傳統軍事文化有一種傾向，即把戰場上所有的問題都看作是工程技術問題，認為這些問題都可以用技術來解決，這就造成了美國對于先進武器的迷信。美國認為，要保住美國的霸權地位，就必須在武器裝備方面大幅度領先于對手，最好形成代際優勢。而隨著新軍事革命的浪潮席卷全球，中俄等國在軍事技術領域也取得了長足進步。美國媒體稱，美國仍能對付他國在所謂高超聲速武器方面的進展，但需要花大力氣投資研發防御系統。所謂“勢均力敵的競爭者”中國和俄羅斯都在研發高超聲速武器——這種武器的飛行曲線使傳統防空武器難以將其擊落。雷神公司先進導彈系統部門的湯姆·巴辛稱，北京和莫斯科10年來對高超聲速武器的研發“是一件非凡之事，已從根本上改變了戰爭性質”。這從一個側面反映出美國對自身在軍事力量方面的巨大優勢已經不太自信。通過重建核武庫，美國可以重奪對中俄的巨大優勢，從而滿足美國對于霸權護持的心理。

核重建激化國際關系

特朗普核重建計劃是國際軍界和國際關系學界的一件大事。具體而言，將會產生以下影響：首先是沖擊美俄關系。美俄在軍事領域的互動構成了美俄關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有鑒于俄羅斯在常規武器領域全面落后于美國，核武器因此成為俄羅斯的安全倚仗，更成為俄羅斯的權力來源。此次特朗普重建美國核武庫，將會打破美俄之間的核平衡，使戰略優勢的天平大幅度倒向美國。現階段美俄關系緊張，這樣的舉措無異于在美俄關系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俄羅斯勢必采取爭鋒相對的對應措施，美俄關系將因此受到很大的沖擊。

其次是刺激美國采用武力手段解決問題。特朗普此次重建核武庫的目標就是重新確立并拉大美國的戰略優勢，使之少受或者甚至不受其它勢力的制約。這種實力上的優勢結合特朗普偏愛的單邊主義將會產生一個嚴重的后果：美國將會肆無忌憚地對外使用武力——直接而高效，且不用受到懲罰。這將導致美國濫用武力的行為。

最后是對全球軍控及安全穩定產生不利影響。特朗普進行的核重建無疑將會刺激俄羅斯等國家采取對應措施，擴大其核武庫，以確保當前脆弱的核平衡不被打破。這種螺旋式上升的對抗行為帶來的直接后果就是軍備競賽，而軍備競賽顯然對全球軍控產生不利影響，進而危及全球的安全與穩定。

可以說，特朗普的核重建計劃將會產生諸多嚴重后果，這些后果不僅僅體現在軍事領域，更蔓延至國際關系領域。有一點可以確定，該計劃不但無助于美國重新變得偉大，反而有損于美國的根本利益。因為這是違背和平與發展這個時代潮流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