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
慶吉有個習慣,畫畫畫到停頓處總要長吁一口氣。多少次,我坐他畫室里喝茶,吸煙,看他畫畫,在他吁氣的當口有一搭沒一搭閑聊。聊近況聊熟人聊天南地北。有時候,什么也不聊,他畫他的畫,我喝我的茶,偌大的畫室里只聞錄音機在咿咿呀呀唱。
我認識慶吉很晚,好像是2008年秋天。認識的原因很簡單,我當時在一家周報供職,負責美術版,朋友介紹說,蘭州畫院王慶吉的山水很不錯。一天上午,打過電話,距市文化局大樓不足百米的一個小區門口,慶吉在迎候。他租用的畫室就在其中。蘭州的小區幾乎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樓高而密,四方四正,仿佛盤子里切好待拌的豆腐,可惜少小蔥。就像阿城在《威尼斯日記》中引用夏陽的打油詩所述“窗外雨打無芭蕉,小鳥欲唱缺枝梢”。
進到畫室,什物散亂,一床一幾一畫案,一黑一白兩貓咪,地上壇罐雜陳,畫氈墨跡斑駁。一張四尺生宣橫在墻面,一棵樹和一角山崖兀立紙上。顯然是剛起的稿。后來看熟了,知道慶吉的山水畫大抵從一棵樹起筆。慶吉讓座,倒茶,將畫稿攤開,說:你看吧,我再抹兩筆。于是面壁直立,勾樹,皴山,吁氣。我暗想,這人可真夠生硬。盤算著隨便翻翻之后趕緊離開。
慶吉的山水畫,乍一看,黑、滿、墨氣恣肆。細品味,筆觸樸拙,蒼潤厚實,滿而不塞,云帶、流水在濃墨間穿行,富變化,有氣韻。看著看著,我忘了當初的盤算,直到把攤開在畫案上的十幾幅山水畫細細看完。之后,我寫了兩篇短文《東經103度的風景》和《慶吉山水小語》填充版面。說慶吉的畫是“東經103度的風景”,因為他常在五泉山一帶活動,而五泉山的經緯度恰好是東經103度49分30秒、北緯36度2分31秒。取巧而已。
熟絡之后,常去他畫室,無非喝茶、吸煙,看他畫畫,有一搭沒一搭閑聊。有時候畫著畫著他突然把筆一擱,說不畫了,喝酒去。
慶吉是我在蘭州認識的畫家中少有的心直口拙,仍存留著與年齡不符的天真的畫家。還有一個是張彤。在需要發言的正式場合,比如畫展開幕式,比如接受采訪時,他的嘴比緬襠褲的褲腰還笨。那些話筒前習以為常的感謝來感謝去的車轱轆話,他怎么也說不順溜。有一次電視臺給他拍專題片,他努了又努最終還是搖頭嘆氣,對在場的朋友說:唉,干脆你們說得了,我還是畫畫吧。私下里他的話亦很少。或許是當兵的經歷使然,或許是天性,我不知道。
慶吉以前喝酒很猛,而且鮮有醉態。外地朋友來蘭州,他搶著做東,招呼一幫在蘭州的朋友作陪。席間,他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來,干了吧干了吧。若喝得不舒服,他也直說:你們繼續吧,我胃難受。說罷,離席買單,徑自離去。留下一桌人在那里愕然。后來習慣了,他走他的,在座的還接著喝。再后來,身體狀況不允許他喝了,就坦然喝茶,以茶代酒。
慶吉說話很有特點。對在乎的人,他冠之以“親”:“親戰友”“親老鄉”“親同學”。看不上眼的,他視之為“破”:“那破人”“那破畫”“那破事兒”。當面褒貶,毫不遮掩。
慶吉常談起他認為好的年輕畫家,說誰誰誰畫得不賴,誰誰誰又長進了,等等。他說的人有的我認識有的我不認識,均不便置詞。對于繪畫,我只按自己的審美欣賞,不敢妄談,“妄談即失切膚之感”。


又有些日子沒見慶吉了。正所謂“相見亦無事,不來常思君”。



王慶吉
1963生于河北省霸州市。現為蘭州畫院副院長,國家二級美術師。
出版連環畫《三十六計》《孫子兵法》。兩次榮獲蘭州市委市政府頒發的“金城文藝獎”一等獎。作品入選中國美術家協會主辦的第二屆全國少數民族美術作品展、黃河壺口贊全國中國畫提名展、百家金陵中國畫展、慶祝建軍80周年全國美術作品展等多項展覽。榮獲甘肅省委宣傳部頒發的“金駝獎”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