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形框式結構“佛系×”的分析研究

譚越

摘要：本文討論當下流行的新興框式結構“佛系×”，從“×系”入手，討論“×系”的出現及“系”的語法化，“×系”中×的類型，討論“佛系”的來源，并且討論“佛系×”中××的類型，“佛系×”可以充當的句子成分，以及框式意義和語義色彩。

關鍵詞：佛系× ×系 框式結構

2017年12月，隨著一篇名為《第一批90后已經出家了》的文章刷遍“朋友圈”，“佛系青年”一詞悄然走紅，在這一詞語的基礎上，網絡語言中各式的“佛系”詞語應運而生。這種框式結構非常能產，“佛系×”幾乎成了現代生活中隨處可見的一種結構范式。搜索“CCL”和“BCC”語料庫，沒有找到一條關于“佛系×”的語料。搜索中國知網，也只找到了三篇相關文章：

（1）文興《是否佛系還看小結》

（2）陳治治《“佛系心態”要不得》

（3）雨山《佛系瑣議》

而搜索百度，與“佛系”相關的有約3，020，000個結果。其中多數出現在微信、微博、貼吧文章中。

可見：“佛系×”這種結構范式雖然剛剛出現。還未得到學界關注。但在網絡媒體上活躍程度很高，使用者多為青少年群體。且能產性很強，引起關注僅半個多月卻已被廣泛運用到生活的各個領域。

一、“系”的語義演變及“×系”范式的出現

在討論“佛系×”之前。我們首先討論一下“佛系”一詞本身所處的框式結構：“×系”。

（一）“系”的語義演變

“系”原本是動詞，根據其甲骨文字形，上面是“爪”，下面是“絲”。絲懸于掌中而下垂，本義為懸，掛。例如：

以羽為巢，而編之以發，系之葦苕。——《荀子》

進而引申出最早的名詞義：系物的帶、繩。例如：

武冠，俗謂之大冠，環纓無蕤，以青系為緄。——《后漢書·輿服志下》

但這里的名詞義還停留在具象的層面，到了宋代，“系”字開始有了較為固定的，抽象的名詞詞義，例如：

（1）系統；類別。桑道茂者，寒人，失其系望。——《新唐書》

（2）某些學科中分類的名稱。如：漢藏語系；印歐語系

（3）高等學校按專業性質設置的教學行政單位。如：數學系：歷史系

（4）一種特定的風格。如：日系；甜美系

這些引申義的陸續出現使得“系”逐漸語法化，“×系”的框式結構得以出現。在“×系”結構中，依據“系”的語義也可大致分為以上四類。

（二）“×系”范式的出現

隨著“系”的語義義不斷發展，“×系”的類別也在不斷擴充，針對不同語義下“×系”的出現與發展，本文做了一定的考據，接下來將針對以上提到的（2）、（3）、（4）類的出現作一個引證。

1.某些學科中分類的名稱（以“語系”為代表）

語系（Taxinomia linguistica）是歷史比較語言學（histori-cal comparative linguistics）的一部分，最初由羅曼人和日耳曼人學者所構建。

19世紀時，歐洲的比較學派研究了世界上近一百種語言，發現有些語言的某些語音、詞匯、語法規則之間有對應關系，有相似之處，便歸為一類，稱為同族語言；由于有的族與族之間又有些對應關系。又歸為同系語言，這就是語言的譜系關系。

20世紀時，各國學者把世界語言分成各種語系，如印歐語系、漢藏語系等，基本完成了語言譜系的架構工作，但還有一些語言系屬不明，如分布于西班牙北部和法國西南部與西班牙接壤地區的巴斯克語、古代兩河流域使用的蘇美爾語等。

“語系”一詞是歷史比較語言學的專有名詞，是外來詞在引進過程中的意譯結果。“linguistic”有語言學之意，“Tax-inomia”有分類的意味，因此，“系”在“語系”一詞中充當了類別（classification）的意思。

2.高等學校按專業性質設置的教學行政單位（以“數學系”為代表）

“數學系”中的“系”實際上指大學的學系制。學系制是相對于在18世紀末19世紀初德國大學改革運動中提出的講座制而言的另一種高等教育模式。學系制的產生源于美國哈佛大學。1825年，哈佛大學確立學系制，隨后美國的其他大學紛紛采用學系制。到1900年，學系已經成為美國大學基層學術組織單位。

在典型的學系制中，系是大學中最基層一級的教學科研組織。一般設在學科門類之下的一級學科之上，主要承擔教學管理協調工作，并由數名教授共同擁有學術權力。

可以看出，自1825年，大學“學系制”產生以后，各種學科專業紛紛以“××系”的形式命名，實質上是教育模式改革的體現。

3.一種特定的風格（以“日系”為例）

百度百科中并沒有關于“日系”的詞條，BCC語料庫的查找結果可分為以下兩類類：

（1）日本傳來的一種文化風格，例如：

“女裝原創復古棉麻連衣裙女裝森女田園日系”

（2）行業界（通常是汽車行業）對日產設計風格的類別指稱。例如：

“豐田在歐美召喚1000萬輛車中國卻拒絕召回！珍惜生命。遠離日系”

“全世界最先進的全時四驅系統，百公里提速7秒以內！是我比較鐘情的日系SUV！”

而“日系”一詞最原始的語義并不是與日本相似的風格：“日本帝國主義侵占我國東北，為了壓迫東北各民族，分裂各民族之間的團結。把日本人叫‘日系，把朝鮮族叫做‘鮮系。把漢族叫做‘滿系。”

而隨著殖民語境的消退，經濟全球化的到來，“日系”一詞的殖民色彩也漸漸褪去，隨著“系”的語義擴充，具有了現代化的色彩。

以“日系”為代表的“×系”結構的意義。在這個框式結構內占據著多數地位。我們要討論的“佛系”一詞也在這一類別內。

二、“×系”中X的類型

“系”在“×系”結構中的詞性是名詞性，“×系”短語的結構類型都是偏正短語中的定中短語。定中短語根據定語詞性的不同，又分為介加名；形加名；名加名；動加名；量加名五類。據此，根據“×系”中×的詞性，我們可以將這一框式結構分為以下兩大類。在大類之下，我們根據“系”不同的語義又進行細分。

（一）名詞+系

1.系統；類別。例如：

（1）7日，“扁系”色彩濃厚的臺“交通部長”郭瑤琪閃電請辭，引發“扁系”與“蘇系”開始較量的聯想。

“扁系”指臺灣政治局中與陳水扁政見相似的那一類政治家群體。

2.某些學科中分類的名稱。例如：

（1）美國科學家認為外星人可能就存在于太陽系。

（2）西部地區漢藏語系、阿語系的語言系屬問題，半個世紀以來始終困擾著語言學家。

3.高等學校按專業性質設置的教學行政單位。例如：

（1）新聞系10周年慶典，部長的話也反映了社會媒體的現狀與窘境！

（2）他在上任后把主要精力用在了東亞學院漢學系（即現在的中文系）的教學和管理上。

4.一種特定的風格。例如：

（1）這個冬天有沒很花很日系？

（2）我頻繁聽到同事提起“佛系追星”、“佛系戀愛”這些詞。

（二）形容詞+系

形容詞+系的類別中“系”的詞義基本上都是表示類別的，例如：

（1）顯然，我們決不應忽視：在天臺山文化新的一支小系——散文創作中的合散文。

“小系”在此處意為天臺山文化中的一個小類別。

（2）像我這么陽光的人，真不適合走暗黑系。

“暗黑系”指腹黑、表面冷峻的一類人。

三、“佛系×”的原型及框式結構的固化

在研究“佛系×”的框式結構之前。先探討一下“佛系×”的原型。

該詞最早來源于2014年日本的某雜志，該雜志介紹了“佛系男子”——他們外表看上去和普通人一樣。但內心往往具有以下特點：自己的興趣愛好永遠都放在第一位，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想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和節奏去做。總是嫌談戀愛太麻煩。不想在上面費神費時間，也不想交什么女朋友，就單純喜歡自己一個人，和女生在一起會感覺很累。

這里的“佛系”有一種以自我中心的意味，而佛的風格主要體現在樂于保持單身。

到2017年12月，隨著一篇名為《第一批90后已經出家了》的文章刷遍“朋友圈”，“佛系青年”一詞悄然走紅。“佛系”也因此走入人們的視野。

經過三年的發展，佛系的概念也從單純的情感方面擴散到整個人生態度方面：一種怎么都行、不大走心、看淡一切的活法和生活方式。“佛系”詞義的擴展使得大量組合應運而生。

在原微信推文中主要列舉了“佛系朋友圈”、“佛系乘客”、“佛系戀愛”、“佛系健身”、“佛系食客”、“佛系交友”、“佛系養娃”、“佛系購物”、“佛系員工”九個詞語。隨即，網絡上仿造此種造詞方式造出了一系列的新詞，例如：“佛系追星”、“佛系選課”、“佛系生活”、……

“佛系×”的模式已然成為一種固定的框式結構。接下來。本文將具體分析進入此種框式結構的要求。以及此種框式結構在現代漢語句子結構中的地位。

四、“佛系×”中X的類型

（一）詞性

“佛系×”范式的意義是佛系的某種行為或事物，“佛系×”的結構類型是偏正式。“×”的詞性主要分為名詞與動詞兩類，也就構成了“佛系×”中定中和狀中兩種類型。

1.佛系+名詞

（1）“佛系員工只求平平安安上班，安安靜靜下班。”

（2）“佛系少女應該來碗清湯掛面。”

（3）“佛系朋友圈，點贊全靠隨緣，都是愛的鼓勵。”

“佛系×”是個較為開放的結構，大多數的名詞都可以放入其中。

2.佛系+動詞

×這個可變項還可以是動詞，從目前來看。及物動詞與不及物動詞都是可以的。

及物動詞，例如：

（1）“佛系健身就是跑步機上走一走，也能活到九十九。”

（2）“遇到合適的就買了，不合適的也留著吧。佛系購物嘛！”

不及物動詞。例如：

（3）“這可不太像佛系戀愛的作風，佛曰：要不得，要不得。”

（4）“她是佛系生氣，睡一覺就好了。”

（二）語義特征

是不是所有的動詞和名詞都可以進入“佛系×”的結構呢？

雖然此種框式結構出現時間還很短，對“×”的限制并不多，但要進入這種結構仍然存在著一些要求。我們用語義特征分析法對“佛系”后可加的“×”的特征分析概括為：

佛系×[+人/人為的][+可變性]

1.針對這兩條語義特征，我們利用已有的例子佐證如下：

（1）佛系戀愛[+人為的][+可變性]

戀愛是人之間發生的一種親密舉動。并且戀愛存在著從愛到不愛變化的可能。

（2）佛系少女[+人][+可變性]

少女是未滿18周歲的女性的總稱，少女的舉止、想法是可變的。

（3）佛系健身[+人為的][+可變性]

健身是人對自己身體的重塑行為，健身過程中存在著從積極到懈怠的可變性。

2.下面列舉兩個反例證明其合理性：

（1）*佛系電話[+人為的][-可變性]

電話是人打的，但電話并不具有可變性。故而不能進入“佛系×”的結構范式。

（2）*佛系生銹[-人/人為的][+可變性]

生銹是一個過程，銹從無到有，由少到多，具有可變性，但是它是金屬才有的，產生動作的本體是金屬而不是人。所以“生銹”不能進入該框式結構。

毋庸置疑，隨著該框式結構的發展。“佛系x”的語義特征也會逐漸改變。

（三）音節特征

從現有的“佛系×”類詞語來看，“×”全部為多音節詞。例如：

不說“佛系愛”，說“佛系戀愛”；不說“佛系買”，說“佛系購物”……

在日常生活中，人們在創造該框式結構的新詞時，也通常在“佛系”后面加上一個雙音節詞：也有很少加三音節詞的，如“佛系朋友圈”。這一現象可能與現代漢語雙音節詞居多有關，人們從語言習慣出發，樂于兩個音節停頓一次。

五、“佛系×”可以充當的句子成分

“佛系×”是一個偏正結構的名詞性短語，與一般名詞性短語一樣，它通常在句子中充當主語或者賓語。

（1）作主語

“‘佛系男子指那些我行我素、按照自己的興趣愛好辦事，嫌談戀愛麻煩的男子。”

（2）作賓語

“各個領域，出現了‘佛系青年‘佛系男子‘佛系女子‘佛系學生‘佛系子女‘佛系父母‘佛系追星‘佛系生活‘佛系員工‘佛系乙方等等一系列子概念。”

六、框式意義及語義色彩

（一）框式意義及語義色彩

在“佛系×”的使用過程中，呈現了兩個極端。一部分使用者引以為傲，另一部分嗤之以鼻。于是，整個框式結構的語義隨著使用中語義色彩的不同可以分為兩類：

1.褒義：自我解嘲

當“佛系×”指向使用者自身行為時。多半是使用者對于自我行為的解嘲，包涵著一種不焦躁、不執著、不強求的心態，用以表明使用者看淡得失的態度。例如：

（1）“人生就像一場戲，你我有緣才相聚。佛系戀愛，佛系分手，云淡風輕。”

（2）“佛系工作，但你交代的任務我可一點都不含糊。”

2.貶義：批判對方

“佛系×”的自稱通常流行在90后群體之中，其他年齡段的人在運用這一結構時。通常是對90后的這一心理報以批判態度的。認為這是一種“喪文化”的體現，是青年失去朝氣、失去奮斗的目標和動力的體現。例如：

（1）“多少人的欲望在“不用心地做事”、“堅持不下去”、“努力太累了”的借口中慢慢消退，然后讓自己很“佛系”地自由生長，然后長成自己當初最討厭的樣子。”

“佛系×”的語義明確地呈現出避世傾向。由于使用者人生態度的不同，對此種框式結構語義的態度也不同。無論持哪種態度，由于其有爭議性，這一框式結構在社交媒體等平臺被廣泛提及。

（二）“佛系×”的變式

在褒貶兩派的討論下，“佛系×”的結構出現了一種變式：“斗戰勝佛系×”。

“斗戰勝佛系×”是“佛系×”褒貶語義的中和，它一方面是持有不爭不搶、不鉆營不吹捧的隨性、豁達；另一方面，是面對競爭、面對壓力時保持積極進取，懷有生活的熱情與朝氣。例如：

“有人戲言，‘佛系也行，愿做一個‘斗戰勝佛系青年。西行路上，那悟空會玩耍、敢擔當、勇打拼，做下偌大事業，此真有志者言。”

七、結語

通過以上分析可知，“佛系×”的結構范式已經出現。并在不斷發展。與以往出現的“×你個頭”等新式結構一樣，它具體的語義語用也將在未來的使用過程中不斷地發生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