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茉楠


后危機時代,扭轉世界經濟持續性放緩甚至衰退的根本在于提高全球經濟體生產力,改進資本和技術的錯配配置,擴大全球軟硬件基礎設施投資,提升全球價值鏈分工。特別需要加強國際產能合作,重構全球價值鏈。未來我們應著眼于構建“一帶一路”的全球價值鏈合作機制,這不僅為促進中國產業轉移與產業升級提供機遇,也勢必推動新一輪全球貿易的繁榮型增長。
一、全球經貿低增長下的“一帶一路”價值鏈合作機遇
“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有其深刻的國際經濟貿易調整大背景,區域經濟一體化持續深化,國際貿易投資格局正處于深刻調整之中,世界各國處于發展轉型的關鍵階段,需要進一步激發發展潛力,需求合作發展的動力。“一帶一路”是一個跨越亞歐等區域、強調與相關各國打造互利共贏的重大倡議,更是一個推動新一輪經濟全球化的重大倡議。
本質而言,“一帶一路”合作框架可以看作是一種新型的“貿易協同戰略”。本世紀初,經濟全球化加速發展以來,特別是全球金融危機以來世界經濟格局從“中心——外圍”單循環體系向“雙環流”體系轉換,其經貿基礎即“新南南合作”機制。新南南合作是針對以往單循環格局下發展中國家在世界經濟邊緣開展的傳統南南經濟合作而言的,這一合作,無論從背景、內容、形式、意義都大大超越了傳統南南合作。在這種貿易協同戰略下,中國與“一帶一路”區域的貿易模式必將進行新的調整,這種調整包括貿易與直接投資和產業轉移的融合與互動,從產業間貿易向產業內貿易的轉變,貿易結構與貿易條件的重新調整,通過制度性安排保障推進貿易與投資關系的協同發展。
二、推進“一帶一路”價值鏈合作的現實基礎
近年來,全球價值鏈、產業鏈和供應鏈對國際生產、國際貿易和國際投資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讓全球市場依存度日益加深。國際分工越來越表現為相同產業不同產品之間和相同產品內不同工序、不同增值環節之間的多層次分工。國際分工的范圍和領域不斷擴大,逐漸由產業間分工發展為產業內分工,進而演變為產品內分工為主的國際分工體系。以產品內部分工為基礎的中間投入品貿易稱為產品內貿易,從而形成了“全球價值鏈”體系。
中國最初是以加工貿易方式和垂直專業化分工參與全球價值鏈體系的。改革開放以來,加工貿易一直處于較明顯的優勢地位,但國際金融危機后其占比卻呈下降趨勢,而一般貿易則在波動中總體表現為上升趨勢,增長速度超過加工貿易,兩者之間的差距不斷縮小,2009年一般貿易實現反超。以加工貿易持續快速增長為標志,中間品貿易占對外貿易的比重也隨之大幅上升。加入WTO的十多年來,中間品貨物貿易量的年均增速明顯高于消費品和資本品。中國中間品貿易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使用本國的廉價資源和勞動力稟賦,生產層次較低的中間投入品再輸往國外;二是從國外進口中間投入品,利用本國的勞動力稟賦對其進行加工和組裝,生產成最終產品或中間品后出口到國外(即加工貿易),加工貿易已經成為中國融入全球生產網絡的主導模式。也正是得益于以全球價值鏈為主導的新型國際分工模式,中國可以在較短時間內發展成為規模與深度兼具的制造基地,在制造業的大多數部門和生產環節都具有較強生產能力,特別是在電子、汽車、機械等以產品內分工為主的部門,形成了較為完整的產業鏈和產業集群,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國際產業轉移。
中國已越來越深度地融入全球價值鏈之中。自2009年起,中國已連續多年成為全球最大的貨物出口國,出口總額已經占世界貿易總額的11%左右。2011年,中國貿易增加值迅速增長到15744.2億美元,超躍德國和美國,成為全球主要經濟體貿易增加值最大的經濟體。中國具備了深化“一帶一路”價值鏈與國際產能合作的基礎。
數據顯示,中國與“一帶一路”國家的總貿易額持續增長,2016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進出口額6.3萬億人民幣,其中出口3.8萬億元,進口2.4萬億元。“一帶一路”國際產能合作、跨境園區和重大項目不斷取得新進展。中國已與20多個國家開展了機制化的產能合作,同20多個國家開展國際產能合作,各類雙多邊產業合作基金規模超過1000億美元。中國與法國、德國、韓國、英國、西班牙等國就開展“一帶一路”沿線第三方市場達成重要共識。中國在“一帶一路”沿線20個國家建設了56個境外合作區,累計投資185.5億美元。建立雙、多邊自貿區是推進“一帶一路”經濟合作的重要方面。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中國同11個國家簽署了自貿區協定,與56個國家簽署雙邊投資協定。目前中國-_東盟白貿區升級《議定書》生效實施,《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中國——新加坡自貿區升級、中國——格魯吉亞白貿協定、中國——馬爾代夫自貿區、中國——海合會自貿區、中國——以色列自貿區談判等穩步推進。
三、推進“一帶一路”全球價值鏈合作面臨諸多挑戰
當然,就目前情況看,“一帶一路”區域內國家經濟發展也面臨很大挑戰和增長“短板”,而這也恰恰是促進新一輪合作的動力所在。
首先,基礎設施投資成為制約價值鏈分工與合作的“短板”。當前,“一帶一路”區域基礎設施發展依然滯后于其經濟增長,且無論在質還是量上均低于國際標準,軟硬件基礎設施的落后成為阻礙區內經貿合作的最大障礙,例如,新歐亞大鐵路途經多個國家,軌距不同,換軌操作費時耗力,各國口岸合作機制尚未形成,通行便利化程度不夠,物流成本偏高,一些國家的港口設施落后,增加了相互商品和服務流通的困難程度。
根據亞洲開發銀行預測,未來10年,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需要8.22萬億美元,即每年需要新增投入8200億美元基礎設施資金。數據顯示,2013年,亞洲除中、日、韓三大經濟體的GDP總額約為8萬億美元,缺口遠遠不夠。根據世界銀行統計,中低收入國家資本形成率占GDP比重僅為1/4左右,其中用于基礎設施投資方面的資金僅為20%左右,約4000億美元,融資存在巨大缺口。
其次,“一帶一路”區域內貿易合作仍處于較低水平。和歐盟、NAFTA以及東盟等在區域一體化方面取得實質性進展的地區相比,“一帶一路”相關國家面向區域內國家的出口和進口在全部對外貿易中的比重比較低,區域國家經貿合作還處于初級階段。但從未來合作前景來看,發展潛力巨大。“一帶一路”合作框架可以看作是一種新型的“貿易協同戰略”。本世紀初,經濟全球化加速發展以來,特別是全球金融危機以來世界經濟格局從“中心—-外圍”單循環體系向“雙環流”體系轉換和貿易協同增長,而這也勢必帶來新的貿易增長模式的調整,比如,貿易與直接投資和產業轉移的融合與互動,從產業間貿易向產業內貿易的轉變,貿易結構與貿易條件的重新調整,通過制度性安排保障推進貿易與投資關系的協同發展。endprint
第三,“一帶一路”大多數國家面臨在全球價值鏈“中低端鎖定”風險。盡管新興經濟體價值鏈分工參與程度在不斷提升,并獲取了參與價值鏈分工的經濟增長效應,但還處于利用資源、勞動力等初級要素的發展階段,并面臨貿易利益惡化的風險。如,資源型貿易利益結構的國家大都經濟結構單一、外需依賴嚴重,因而必然面臨較高的國際市場風險,國際市場不景氣、世界經濟增長放緩、國際能源價格波動等都會給國內經濟帶來巨大影響,而國際新能源的出現將會宣告這些國家黃金時代的結束。以低廉勞動參與全球價值鏈中勞動密集型環節的制造型參與模式國家,對外國技術、資本依賴較強,容易形成低端環節的分工鎖定效應,并會面對眾多發展中國家低廉勞動力的競爭,其國際貿易利益必然會進一步受到擠壓,而制造業中高耗能、高污染部門還會帶來國內資源枯竭、環境惡化等負面效應。以承接勞動密集型服務外包的國家也同樣面臨國內工業發展滯后、外包環節低端鎖定、相對貿易利益較低等風險。而農業型貿易利益結構國家由于其國內價值鏈較短,必然帶來國內附加值出口能力低、工業就業能力低等問題,同時面臨自然災害、價格波動、市場需求結構變化等風險。
第四,“一帶一路”戰略推進面臨較大投資貿易和投資壁壘。
一是“一帶一路”區域內的貿易成本普遍較高。貿易成本的高低直接影響一國商品在國際市場上的比較優勢,運輸成本、貿易規模、貿易壁壘等是決定貿易成本的重要因素。根據世界銀行統計,2013年“一帶一路”沿線國中只有19個國家的基礎設施得分在3以上,集中在東南亞、西亞產油國和中東歐國家,部分東南亞國家、南亞和中亞國家的基礎設施則相對較弱。
從貿易規模看,除了東盟十國,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貿易規模較小,且存在較多的貿易壁壘,如中亞地區進出口手續繁瑣,完成出口手續耗費時間長達數月,此外,沿線較多發展中國家存在脆弱的金融體系以及波動較大的匯率,這些都是導致中國與沿線國家貿易成本較高的重要因素。
二是自由貿易區協定自由化、便利化程度整體較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已締結的FTA涵蓋內容不夠全面,過分強調貨物貿易的自由化,忽視了其他相關的貿易問題,投資、服務市場開放度低,基本未涉及到諸如知識產權、政府采購和競爭政策等領域,自由貿易協定新議題覆蓋面窄,而且大都集中于傳統領域。
三是沿線國家經濟合作存在著較多壁壘和障礙。在自由貿易區網絡構建的重要區域中亞、西亞,各國的關稅水平仍總體偏高。在中亞,俄、哈、烏、吉、塔5國的平均進口關稅稅率分別是10%、8.6%、14.8%、10%和9.8%。在上合組織中,只有中國、俄羅斯和吉爾吉斯是WTO成員,因此在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尚未入世的情況下,構建自貿區將使之在產業發展和資金、技術等方面承受壓力,因此這些國家對貿易投資的自由化、便利化態度會十分謹慎。
四、“一帶一路”價值鏈合作戰略路徑與重點
展望未來,可以搭建一個“全球價值鏈伙伴關系”,來促使“一帶一路”沿線更多的國家融入到全球價值鏈網絡體系之中。特別是隨著新一代信息技術、互聯網模塊的發展,“一帶一路”合作框架不妨加快推動“數字貿易協定”的實施,尤其是那些寄希望于中小企業(SMEs),通過執行一系列關于最低海關門檻、中介責任、隱私權、知識產權、消費者保護、電子簽名及糾紛解決等問題的新的政策實踐,促進信息、貿易、產業的互聯互通。
事實上,“一帶一路”在中國政府發布的“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藍圖中就提出“投資貿易便利化水平進一步提升,高標準自由貿易區網絡基本形成”。這一行動計劃要求“一帶一路”要立足于創新貿易形式,包括擴展跨境電子商務,服務貿易。此外,行動計劃也包括“加快投資便利化進程,消除投資壁壘,加強雙邊投資保護協定”綠色貿易、全球價值鏈貿易等內容。未來可以在貨物貿易、服務貿易、投資協定、資金融通、ICT網絡互聯互通實現重要的對接,并構建涵蓋“一帶一路”區域、面向全球的高標準自貿區網絡,并最終建成“一帶一路”自由貿易區(FTA),為新一輪貿易全球化帶來新的繁榮型增長。
(一)在“一帶一路”主要節點和港口共建經貿合作園區
中國與周邊國家之間有非常長的陸地和海上邊境線,在沿邊地區建設跨境經濟合作區、邊境經濟合作區,具有巨大的可能性和現實可操作性。吸引各國企業入園投資,形成產業示范區和特色產業園,通過產業園區建設來促進現代制造業、服務業、現代農業等相關產業融合發展,把建設境外經濟合作區和邊境合作區結合起來,建設跨國產業鏈,形成沿邊境線的跨國產業帶,進一步建立健全區域合作的供應鏈、產業鏈和價值鏈。優先采取以能源、貿易基建為主,以“資源換項目”、港口特許經營權等多種形式,推動大型能源和基建企業海外投資與運營,推動跨境園區建設,進行多種形式投資合作。
(二)積極推進一帶一路投資框架的形成
當今國際投資規則主要體現于雙邊投資保護協定(BIT)、RTA中的投資規定、WTO的《與貿易有關的投資措施協定》(TRIMS)和GATS有關商業存在的投資規定等。據聯合國貿發會《2015年世界投資報告》的統計,目前,全球共有3000多項各類國際投資協定。報告建議改革國際投資治理制度,包括保障東道國管理權利、改進投資爭端解決機制、促進與便利投資、保證負責任的投資、加強國際投資協定的體制協調性等內容。重點是設立了非歧視性待遇與“負面清單”的投資新規則。
具體包括:1.以國民待遇和最惠國待遇的非歧視投資政策與“公平公正”和“充分保護與安全”為法律保護的基本規則,同時保障各締約方政府實現合法公共政策目標的能力,減少或消除與貿易相關的投資規則。2.各方采用“負面清單”模式,此即意味著“法無禁止皆可為”,除不符措施外,市場將對外資全面開放。不符措施包括兩個附件:一是確保現有措施不再加嚴,且未來自由化措施應具有約束力;二是保留在未來完全自由裁量權的政策措施。3.為投資爭端提供了中立、透明的國際仲裁機制,并通過有力的措施防止該機制被濫用,確保政府出于健康、安全和環境保護之目的進行立法的權利。endprint
(三)構建與完善貿易投資爭端解決機制
從宏觀經濟政策領域消除“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因不同貿易政策造成的“政策壁壘”。關于貿易爭端解決機制的安排,可以借鑒歐盟、北美自由貿易區、東盟的現有做法。考慮到目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較為松散的合作現狀,應該在對接現有貿易爭端解決機制的同時,強調用磋商的方式解決爭端,并建立區域共同專家組,以仲裁的方式解決未能協商一致的貿易爭端,未來隨著“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合作的日益密切,可以考慮建立區域化的司法體系,將貿易爭端、投資爭端、金融爭端以及建立相配套的執行體系。
(四)推動標準、規則、法規對接的一體化機制
除海關之外,跨境貿易和投資合作還涉及商品檢疫檢驗、知識產權、產品質量和技術標準、環保標準等眾多領域的標準、規則的對接與統一。同時,由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之間的經濟合作還處于起步階段,各方面的橫向銜接和溝通還不夠通暢,通關和監管都仍在不斷探索之中,實現區域監管一體化將是一個十分重要的目標和領域。
為促進“一帶一路”區域貿易暢通,必須加強區域各領域、各方面、各層次的密切合作,如國際間的雙邊和多邊合作、國內各部門的橫向合作等。在貨物貿易、投資保護、原產地規則、海關手續、貿易救濟、檢疫措施、技術壁壘、知識產權、政府采購、勞工與環境、臨時入境等不同領域,做出合理合情的制度安排,推動貿易便利化。同時,亞歐應更好地對接基礎設施建設規劃和技術標準,暢通基礎設施骨干通道。完善的基礎設施網絡有助于降低交易成本,促進要素的跨境流動,拓寬貿易投資范圍,深化市場分工,促進區域經濟一體化。
(五)加快推進“一帶一路”數字價值鏈聯通與貿易治理合作
加快形成跨境電子商務和數字貿易的全產業鏈,推進全球貿易治理新框架的形成。商務部于2015年5月發布了“互聯網+”流通行動計劃,在行動計劃中提出促進跨境電子商務發展,完善物流基礎設施,推動建設100個電子商務海外倉,打造電商企業境外物流體系等工作目標和任務。“十三五期間”中國將繼續促進數字貿易、跨境電子商務的進一步創新發展。至2020年,中國電子商務交易規模將達到38萬億元,到2025年跨境電子商務占國際貿易的比重將達70%以上。預計到2017年跨境電商的交易規模將達到8萬億元,占進出口總值將達到20%左右。
目前,中國正積極推動“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將促進跨境電商的快速發展,從而拉動跨境物流的發展。加快軟件基礎設施和硬件基礎設施建設的同步推進,構建跨境電子商務運輸法律制度,核心是完善電子運輸記錄制度立法。應借鑒《鹿特丹規則》電子運輸記錄的有關規定,構建中國的跨境電子商務運輸法律制度。加快推進“單一窗口”和APEC全球供應鏈電子口岸試點在“一帶一路”框架下的實施。
(六)積極構建“一帶一路”高標準自貿區網絡
目前“一帶一路”沿線已啟動了歐盟、東盟、中國——東盟、中國——瑞士、中國——新加坡、中國——巴基斯坦等一批多雙邊自由貿易區,對于推動沿線各國經濟合作發展發揮了重要作用。與此同時,區域全面伙伴關系(RCEP)、中國——東盟自貿區升級版、中歐BIT、中國——海合會自貿區、中國——巴基斯坦自貿區第二階段、中國——斯里蘭卡、中國——以色列等一批自貿區談判也正在積極推進。當前沿線各國應積極推進各類雙多邊白貿區建設,已簽署協定并啟動的雙多邊自貿區可結合各國國情努力打造升級版,進一步提升開放程度;正在談判的自貿區協定應積極加快談判進程,必要時可考慮創新談判規則,推動盡早達成關鍵共識和早期收獲;共同開展一批新的雙多邊自貿區談判,推動各國與主要經貿合作伙伴自貿區建設;沿線各國也應積極推進同域外國家的自貿區建設,如推進沿線各國與域外國家的雙邊自貿區建設、域內外國家共同推進亞太自貿區(FTAAP)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