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有勇氣敢想你

■陳若魚

我已經有勇氣敢想你

■陳若魚

1

2016年夏天，舒桐刷微博的時候，忽然發現林宥嘉出現在熱門話題里，點進去才知道他出了新專輯。舒桐望著那張專輯封面發了一會兒呆，然后迅速在音樂門戶網站上購買了電子版的專輯，之后又在網上購買了實體唱片，一副典型的忠實粉絲的樣子。那時候正值初夏，院子里的葡萄架濃蔭一片，舒桐坐在葡萄架下，從樹下往上看，除了斑駁的光照外，還能看見成串的細小、鮮嫩的葡萄。

她按下手機播放鍵之后，旋律潺潺而來。在聽見那首《我已經敢想你》時，她忽然愣住了，明明是歌頌愛情的曲調，林宥嘉安靜、憂傷的低聲吟唱，卻讓她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其實最初，舒桐并不是林宥嘉的粉絲，她更喜歡周杰倫，但是她最好的朋友葉菲是林宥嘉的死忠粉。四年前，她們尚年少，在小縣城念高中。葉菲為了去看一場林宥嘉的演唱會，攢了很久的早餐錢，然后拉著舒桐一起去，兩個人坐了四個小時的大巴才到市里的體育館。舒桐還記得那天，葉菲一路上激動得要命，雖然兩個人站在遠遠的看臺上，她卻拼命地揮舞著熒光棒，高聲呼喊林宥嘉的名字。回程的大巴上，她靠在舒桐的肩上說，等以后上了大學，就可以賺錢買一張內場票，聽他的新專輯了。舒桐笑著說：“到時候，我還陪你一起看。”葉菲笑得露出小虎牙，說：“以后，我也陪你看周杰倫。”

但是高考結束的那年，林宥嘉卻忽然宣布要去服兵役，暫別歌壇。葉菲憂傷地說：“看來這幾年都別想等到他出新專輯了。”

如今，林宥嘉終于出了新的專輯，葉菲卻永遠也聽不到了。

2

大學入學前兩周，葉菲出了一場意外。

舒桐永遠都記得那天，她在電話里跟葉菲約好，兩個禮拜后一起乘火車去大學報到，葉菲說上大學不能和高中一樣了，要去染個頭發，再去買幾件新衣服，不能輸給學姐。

“對了，舒桐，我還給你買了禮物哦。”葉菲忽然神秘地說道。

“是什么呀？”舒桐問。

葉菲賣關子就是不肯說，其實舒桐也給葉菲準備了禮物，但她決定給她個驚喜，兩個人聊了很久才掛電話。葉菲對舒桐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再見。”

舒桐沒想到，這會成為真的再見，再也不見。

掛完電話一個小時之后，舒桐忽然又接到葉菲的電話。“哈哈，你是不是憋不住要告訴我了？”舒桐笑著問，她知道葉菲藏不住任何秘密，但在她問完之后，回應她的卻是個陌生的男聲：“你是這個女孩的朋友嗎？她出事了……”

葉菲在從商場出來的路上，被一輛車撞倒，圍觀的人群里有人報警，有人撥打120，但是救護車還沒來，她就停止了呼吸。路人用葉菲的手機撥打了她的最近通話，舒桐是第一個被通知的人，她趕去事發地點的時候，葉菲已經被救護車送到了醫院。

舒桐終究是沒見到葉菲最后一面，望著她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舒桐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這是真的。她認定這是個噩夢，一醒來葉菲還在，她們還要一起去學校報到。或者這是個惡作劇，就像小時候，舒桐每次午睡的時候，葉菲總發出恐怖的聲音嚇唬她，這一次肯定也一樣，在自己哭得撕心裂肺的時候，葉菲會忽然跳起來拍拍自己的肩膀。所以，她不能哭，她不能讓葉菲的惡作劇得逞。

可是為什么等了這么久，葉菲仍舊不醒來？舒桐好想說，別搞這種幼稚的惡作劇了，快起來吧，我請你吃哈根達斯，請你看林宥嘉內場票的演唱會，幫你跟你喜歡的學長告白，只要你醒來，我什么都答應你。

可是，葉菲卻打算將這場惡作劇進行到底了。

很久之后，舒桐才知道，葉菲要送她的禮物是一雙高跟鞋，因為她說過上了大學就是大人了，而她給葉菲準備的禮物，是花重金在網上買來的10張林宥嘉的親筆簽名，因為只差10張她就湊夠100張了。

可是，她再也沒有機會親手送給葉菲了。

3

葉菲去世后很長一段時間，舒桐都不敢想起她。她總自我安慰，葉菲只是去了另一所大學，交了新的朋友，不再跟自己聯系了而已，仿佛只要不去想葉菲，她就永遠活在世界上的某一個地方。

但是，當舒桐無意間在知乎上看到一個問題：“失去最好的朋友，是一種怎樣的體驗？”她看著這句話，忽然想起葉菲，眼淚毫無預兆地涌出來。

窗外是盛夏的午后，蟬聲四起，風過樹梢，舒桐一邊落淚，一邊認真地回復這個問題。

舒桐跟葉菲認識于初中一年級，她們被老師安排成同桌，因為性格迥異，最初，她們誰也沒有想過會成為彼此最好的朋友。葉菲熱情開朗，舒桐沉默寡言，葉菲總是主動開口的那個人，問舒桐什么星座，喜歡什么樣的男生，總問得舒桐很厭煩，班里有什么八卦，舒桐都是從葉菲那里聽來的。

舒桐不太喜歡這樣的女生，但同時又很羨慕她的勇氣，她能夠在體育課上和一群男生打籃球，也能夠不理會班長的無理要求，甚至能夠在收到男生告白的時候大方地拒絕，一直高高地綁著馬尾辮，驕傲得像一只孔雀。然而這些，舒桐都做不到。

但是不知道是緣分還是什么原因，初中三年，班里進行過很多次座位調動，但就是沒能把她們分開，甚至到了高中還被分在同一個班里。

高中開學那天，舒桐剛進教室，就聽見葉菲歡快地叫她的名字，她除了葉菲誰也不認識，葉菲卻已經和很多人打成一片。從那天開始，她們漸漸地就成了朋友，開始敞開心扉地聊天，舒桐知道葉菲喜歡陽光的男生，知道她的偶像是林宥嘉，知道她是容易滿足的水瓶座。到高三的時候，她們已經成為彼此最好的朋友，那時候也開始流行一個詞，叫作閨蜜，在舒桐心里，葉菲是她唯一的閨蜜。

她們說好上同一所大學，就算以后喜歡上同一個男生，也不能影響她們的友情，舒桐默默地點頭。2011年，她們一起在葉菲的房間里看《陽光姐妹淘》，而2016年，舒桐一個人在電影院看《七月與安生》，看到最后七月死去的時候，她號啕大哭。舒桐至今仍不敢相信，總是神采飛揚、鮮活得像初夏新生的葡萄般的葉菲，忽然就流星墜落般消失在了舒桐的天幕上。

所以，失去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對于舒桐來說是一種怎樣的體驗呢？

就是兩個人曾經約好一起上大學，舒桐待了四年，認識了很多人，卻都沒有葉菲陪在身邊；就是舒桐已經變得開朗、活潑，手機里的曲目也從周杰倫變成林宥嘉；就是舒桐隨便看見一個扎馬尾的姑娘，拐著彎也能想到葉菲；就是舒桐從來不敢想起葉菲，卻又活成了另一個葉菲。

葉菲成為那個舒桐不敢輕易想起的人。

4

林宥嘉的整張專輯，舒桐只鐘愛這一首，她坐在葡萄架下反反復復地單曲循環，腦海里不斷涌現出那些年，她跟葉菲在一起的細枝末節，舒桐不知不覺嘴角泛起微微的笑意，眼里仿佛有一片星河，有一種說不出的釋懷。她望著天邊，而天邊緋色的煙霞漸漸凝成葉菲的模樣，扎著高高的馬尾，笑得露出小虎牙，可愛得不像話。

葉菲，四年的時光匆匆打馬而過，如今，我終于敢想起你了。永遠18歲的你，和已經22歲還將繼續生活下去的我，我們一定還會相見吧。

在夢里，在回憶里，在未來。

我已經敢想你

演唱：林宥嘉

兩個人的公園我獨自散步 單純在欣賞植物

耳機里的音樂只剩下音符 不再是感情遺囑

看不出 這條路 曾走到荒蕪

摸不出 這條疤 曾血肉模糊

我已經 有勇氣聽到你消息

不害怕別人說 有你的話題

甚至 我已經和回憶和平在一起

不刻骨不銘心 不強迫忘記

我已經敢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