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恩進
我站在這山巔仰望穹頂撫摸蒼茫。有一種天籟梵音,從浩茫宇宙裊裊飄來。
這天籟,這梵音,以其清絕婉曼的攝受力把我的心攫去了。
一種深情和高格明媚著我的胸膛,潺湲著我的思緒,瀲滟著我的追念……
明憲宗成化6年(1470年),鳳來鄉高樓,一男嬰的呱呱墜地不但讓名不見經傳的山鄉從此名聲大噪,而且居然30年后讓高淼神幻的鳳凰山劃裂出一個八卦崖;更因這男嬰的降世,讓后來大名垂宇宙的王陽明被貶困頓于貴州龍場!
這男嬰就是名“菃”、字“惟馨”的劉秋佩。
少年聰慧的劉秋佩早年游學,直到明孝宗弘治11年28歲時才參加鄉試,次年入京殿試,被欽選為進士,任翰林院庶吉士。明武宗正德中被擢為戶科給事中(言官),掌侍從規諫、稽查六部百官之職。許是大山濡養出的耿直性格和儒家積極擔當的責任感使然,見宦官劉瑾專權禍國,秋佩不顧個人安危,挺身而出,以一篇宏文《劾逆黨劉瑾疏》向皇帝痛陳忠悃,嚴斥奸佞。打擊面涉及劉瑾、馬永成、劉大用、張永、魏彬等一大批近侍、太監。這耿介忠直的劉秋佩,彈劾劉瑾黨羽固是職分,而直言規勸皇帝遠離酒色、振作國事卻是“犯龍顏”之舉!以天下為己任、置生死于度外,忠心固可鑒日月,但犯顏直諫,其結局可想而知。先被杖罰25棍,跪于午門謝罪;繼貶居庸關。秋佩受刑責時,家鄉鳳凰山忽然霹靂閃電,天崩地裂,危巖上迸裂而出的八卦歷歷可見,霹靂忽明忽滅,仿若預示天下之變。而時任兵部主事的王陽明“不識時務”,竟然“抗章論救”,至被從北京發配到蠻荒的貴州龍場去干“郵政工作”。出于對劉秋佩耿介高標人格的敬仰,也許還有同為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王陽明曾寫下兩首贊詩:
贈劉秋佩
骨鯁英風海外知,況于青史萬年垂。
紫霧四射麟驚去,紅日重光鳳落儀。
天奪忠良誰可問,神為雷電鬼難知。
莫邪亙古無終秘,屈逸何時到玉墀?
又贈劉秋佩
檢點同年三百輩,大都碌碌在風塵。
四川若也無秋佩,誰作乾坤不朽人?
直到正德5年(1510年)劉秋佩40歲時,劉瑾因謀反事發被處決后,才又被重啟為金華太守。期間,興修水利,關注民生,政績斐然。后遷長沙知府。明世宗嘉靖元年(1522年)4月,劉秋佩被擢為江西按察司副使。未幾,杖傷復發,不能履職,便辭官回鄉,在白云山中當起了隱士,與烏豆禪師講經論道。但報鄉之心甚切,便斥資于白云寺創辦白云書院,廣招生徒講授儒學,傳授王陽明“致良知”與“知行合一”學說,為桑梓育才。但天妒英輩,嘉靖3年(1524年),秋佩在家不幸病逝,享年僅54歲。
劉秋佩的仙逝,無疑是當時朝廷的一個巨損。廊柱崩頽,山河飄搖,深闈捫胸,肝膽俱裂。皇上睹物思人,不覺兩眼潸然。第二年,明世宗便派人諭祭:
維嘉靖,歲次乙酉,12月朔,祭日甲戌,皇帝遣四川等處,承宣布政使司左恭政劉大謨,祭江西按察司副使劉菃曰:‘惟爾資性方嚴,才猶敏達,發身甲第,列職諫垣,抗疏危言,忤于權貴,費斥既久,起任專誠,直道難容,復歸舊里,屬朕初載,獎錄忠賢,再領郡符,尋遷憲臬,方滋鄉用,倏爾淪亡,特示恤典,賜葬與祭,式昭異數,用慰英魂,九原有知,尚共歆服!
劉秋佩生時偃蹇,命途舛錯,然忠烈骨鯁,身后卻極榮光。安葬時正德皇帝下旨祭墳,故其高樓故居后50米處的墳墓歷來被人們稱為“皇墳”。皇帝除了遣使諭祭,謚以“忠憫”外,還下詔在涪陵、成都為其建“坤為正氣”牌坊和“大節名宦”祠堂。戶部侍郎倪惠斯還將秋佩的奏疏收集成冊,親自作序后,刊刻發行,可見其影響。
劉秋佩不僅“自知言出禍隨”,但為國家計,敢于犯言直諫,忠實履行言官職責,而且與人為善,為國薦才,其《薦兵部尚書劉大夏疏》之公忠體國,光鑒天表;其惜才愛才之心在《乞謚宋景濂先生疏》中淋漓而顯。劉秋佩對家鄉之摯愛不僅體現在其辦書院興學傳教,而且在其《白云書院記》中以酣暢淋漓的筆墨對鳳凰山的絕美風光做了情炙江河的鋪描,對桑梓之地的人文風流也如數家珍地做了鐫記。
我相信,劉秋佩就是從宇宙深泓飛過來的那只鳳凰!清代李天鵬《鳳凰山》一詩贊曰:
平地崔嵬景最奇,昔人傳是鳳來儀。
一巒獨聳頭高處,眾嶺分批翅展時。
矯矯云生思翥閣,峨峨風動欲鳴岐。
登來不說丹山事,千載神鸞已在茲。
有鳳來儀,神鸞在茲。劉秋佩就是鳳來的標桿,就是武隆的征象!
彩鳳飛武隆,漫天有清音……
選自《武隆日報》2017年6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