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觀賞石

黃國欽

喜歡觀賞石，是在不知不覺中。那時候，潮州的前輩畫家葉天津，常常騎著一輛自行車，背著一柄小鋤頭，到潮州的世田、水吼、青嵐、伍全的溝壑里，掏出一塊塊晶瑩通透的黃蠟石。然后，他就會興沖沖地到文聯(lián)來，傾訴他的收獲和歡樂。

我的朋友高凱明，也是一個散文家。有一天，我在編發(fā)他的散文中，讀到了他描寫偕友人到乳源的溪流中，翻尋乳源彩石的小品文。瑤山深處溪流縱橫，淺灘處處，跋涉在清水沒膝的溪澗里，反復(fù)在丟下又撿起的權(quán)衡中，那種七彩斑斕的乳源石，那種獨一無二的機理和紋飾，那種踏遍青山尋意外的驚喜，從此，就銘刻在我的心靈中。

陽江的小說家馮崢，也是一個觀賞石的收藏家。有一次，我們一起來到了西部航天城酒泉。汽車從青海一路走過來，繞過了阿爾金山、祁連山和馬鬃山，我們知道，就在前方遙遠的茫茫的戈壁灘之中，矗立著高聳入云的發(fā)射架，散落著一簇簇白色和迷彩的雷達與哨卡。就在汽車駛過肅州通往金塔的無邊無際的戈壁公路旁，就在公路旁一排排白墻瓦楞的簡易的土坯房子里，眼尖的馮崢發(fā)現(xiàn)了一塊沾滿沙土的風(fēng)礪石。這是一塊質(zhì)地、造型均與眾不同的風(fēng)礪石，應(yīng)該是戈壁上的白瑪瑙。風(fēng)刀霜劍，加上無情歲月，在戈壁瑪瑙上肆意瘋毀，瑪瑙被一層層撕開，一片片剝蝕，造化出一朵像沖天怒放的白菊花。前路仍迢迢，關(guān)山還險阻，但馮崢不管不顧，還價討價，終于如愿以償，帶著一朵天地間盛開不敗的白菊花，重新回到了茫茫的戈壁上。

我的一塊冰糖玉，是在敦煌淘到的。那天晚上，我和小說家、散文家熊育群在敦煌的夜市閑逛。在古玩雜項街上，我看到了一種難得一見的石頭，微黃、微褐、微紅，溫潤、純凈、通透，很像古巴糖的顏色和冰糖的樣子。那時我剛查過資料，這種石頭叫冰糖玉，是新疆剛剛面世的一款觀賞石，好看，但價值一般。這是所有晚近臨盆出生的觀賞石，所必然要經(jīng)歷的一個原始蠻荒的過程，就像以前巴林石還未成氣候的時候，也有一段如此這般的歷程。那塊冰糖玉微黃，溫潤，通透，是冰糖玉中最好的顏色和成色。不知名的工匠，把它雕成了一頭臥著的水牛，曲腿、回頭、夾尾，一雙大大的眸子，溫柔地望著路人。這幾年，冰糖玉還是一直在很低的價位上徘徊，但是，這頭形神兼?zhèn)錅赝窨扇说呐ｊ簦瑓s讓我時時想起了它。

我還有一塊岫巖花玉，是從呼和浩特淘回的。那一年，中國西部散文學(xué)會舉辦首屆中國西部散文節(jié)，我和延安的散文家史小溪、成都的散文家牛放結(jié)伴，一路從延安去到鄂爾多斯。后來，我從呼和浩特回程。就在呼和浩特客運站旁邊的展攤上，我看到了這塊經(jīng)過精心打磨的岫巖花玉：蛋白的底色；赭色的斑帶，從花玉的底部，裊裊升起，就像一株《雞毛信》中的消息樹，靜穆地長在了平原上的小山崗。這肅穆寂寥的幾筆，卻給了我遼遠浩渺的共鳴。我把這塊能帶給我邈思的花玉帶回了潮州，從此，勞作之余，我就時時與它對坐和交流。

自此，對話觀賞石，讀懂觀賞石，就成了我人淡如菊心靜若蘭的一種修煉和修為。

選自《潮洲日報》2017年2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