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山好漢李仕安

何鉆瑩

1944年4月，美國援華飛虎隊B-29戰機在雷波縣境內月兒坡墜毀，機內11人生死未明。中美政府迅速派人援救。失事地點在彝區，時漢彝關系緊張，兩族人民語言未通。

“我漢語彝語都懂。自小在深山跑慣，熟悉地形。”彝族人李仕安接下救援任務。陸路不好走，他決定坐飛機穿越駝峰航線，成功救出10名機組人員。晚年他回憶道，“這輩子最驕傲的是帶隊救援飛虎隊，最遺憾是沒上一線作戰。”

后者源于他當年在成都碰上日機轟炸，目睹了擔架營里的死人，十分憤恨，組建了“涼山彝民抗日先鋒隊”，半年內吸收了黑彝白彝黨員兩百多人，預計可組成1500至2000人的彝族抗日軍。后因國民政府供養不起，抗日軍隊解散。

李仕安有彝人的豪氣，是處理“彝務”的高手。解放戰爭后期，賀龍進軍涼山時，他先給解放軍繪制了西昌地圖和進軍路線圖，詳細介紹彝區的情況，后在接管舊政權時，受命策反黑彝頭人李春芳。他讓解放軍放了李的侄子，用彝人的方式，在酒桌上與其談判。豪飲過后，他得到李春芳信任，干脆住進李家，同吃同住，向李春芳宣傳黨的政策。每隔三天，李仕安就派通訊員到指揮所匯報情況，每回必帶10斤酒。李春芳也以羊肉款待。38天后，他勸服李春芳投誠解放軍。

他也曾是西昌漢彝沖突的“滅火員”。

當時他在西康省寧屬屯墾委員會工作，農林部派到普格的大學生鄧祖植被當地人捉了當娃子（圈養的苦力）。中央下命令救鄧，但屯委會區長忌憚彝人，寧可不當區長也不愿意去救人。抓人的土司從未受過中央政府管理，自然不理。李仕安只好用彝人身份獨自前往彝區見土司。幾番周折，他把鄧毫發無傷地帶了回來。此后，凡涉及彝人的爭端，大家首先想到他。

1944年馬雄區區長蔣佰檢被彝人殺害，其保安連人帶槍被扣了。屯委會的人氣不過，欲進剿彝區報仇。李仕安極力反對，只身前往彝區查清真相。

待查明是蔣佰檢不尊重彝人、殺彝族頭人在先，李仕安認為蔣之死他自身要負主要責任。“如果我們進剿，就成了前方抗戰，后方內戰。”他和屯委會的人爭論許久，最終屯委會采納了“撫而不剿”的建議。為了便于管理，李仕安建議把馬雄、忠良和普格合并成寧西特別指導區，保舉了“耳歐”家族頭目當彝務大隊長，從此漢彝雙方冰釋前嫌，再無類似沖突發生。

建國后，他心直口快給領導提了建議，他第一次正式工作——四川測量局測量員，也因言語沖撞了領導被革職。1958年，他被打成“右派”，降級改造。

硬氣了半輩子，晚年坎坷，他反倒消停了許多，變得樂觀。改造期間他種過地、喂過鴨子、養過豬、守過大門……打倒“四人幫”后，他被拿掉右派帽子，恢復了幾個閑職，便專心寫史，記述所歷所聞。九十多歲動完癌癥手術后，醫生說他可以多活兩年，他每天喝半斤白酒，“還有兩年緩期刑。”

2017年8月26日，李仕安搓完幾圈麻將就離世了，享年105歲。勇救飛虎隊員迅速定義了他的一生。百年間，他跨越兩族，見證了新舊中國兩個時代。

李仕安（1913-2017）

四川雷坡人，彝族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