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腿市場

馬古

每年夏天，墨西哥“人腿市場”都會準時開放。在這里，球員們沒有話語權，只能被迫接受俱樂部的安排，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荒謬的轉會制度。

告別巴塞羅那，登陸巴黎，內馬爾的這次轉會轟動全球，其中巴西10號的個人意愿起到了關鍵作用。盤點世界足壇歷史上的經典轉會案例，球員自身的想法無一不是促成交易的重要因素，而如果他們沒有了話語權，轉會市場又會是怎樣的一副光景？

在墨西哥，也許就存在著問題的答案。這里的足球聯(lián)賽實行著一種名為“選秀”的轉會制度，但它更像是奴役球員的一條鎖鏈。達爾溫·查韋斯就是其中的一名受害者。

選秀即是生意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27歲的查韋斯出現在毗鄰加勒比海的依波羅之星豪華酒店，白T恤，牛仔短褲，人字拖。他就像是來坎昆這個墨西哥海濱度假勝地享受夏日時光的。身邊的游客都在等待空調小車帶著他們去參觀瑪雅文明遺址，但這位2012年奧運會冠軍成員可沒有這樣的心情。作為第一名到達酒店的球員，查韋斯是來找工作的。

“這是墨西哥聯(lián)賽所采用的方式，因此我必須來。”查韋斯無奈地說道，他屬于蒙特雷俱樂部，與法國中鋒吉尼亞克所在的老虎隊是同城對手。墨西哥聯(lián)賽采用的這種所謂“選秀”制度，借鑒于美國職業(yè)體育，在1990年開始實施，是他們的球員轉會管理體系。主要的規(guī)則？各家俱樂部的領導和教練每年都會齊聚某家大酒店，來商討轉會事宜，所有這一切要在幾天內完成，球員們往往都不知道談判過程，只是被通知最終結果。

如此短暫而緊張的日程，對于本土球員來說真是個災難：轉會窗口在季前賽開始前兩周關閉（除了從其他國家加盟的外籍球員），留給他們操作的空間太有限。如果找不到愿意接收自己的俱樂部，那就意味著至少失業(yè)6個月——墨西哥聯(lián)賽一個賽季的時間。這種獨特的轉會制度，也迫使一些沒有經紀人的球員自掏腰包來坎昆，比如查韋斯。整個墨西哥足球界都聚集于此，他希望說服某個俱樂部高層或教練給他機會。

“看著自己的隊友來此乞討，真是令人痛苦。”門將利沃里奧·桑切斯也在尋找新東家，不過他沒有來坎昆，而是讓經紀人全權代表。被當地媒體稱作“人腿市場”的選秀制度，象征著墨西哥聯(lián)賽中球員不穩(wěn)定的身份。“如果說有什么事情貶低了墨西哥球員的價值，那就是選秀，因為這就是赤裸裸的生意。”曾在1992年至1997年執(zhí)教過阿特拉斯和美洲的比爾賽，非常了解墨西哥足球的現實。

在依波羅之星酒店待了幾個小時，查韋斯沒有碰到俱樂部的領導們，更多是來此采訪的記者。前奧林匹克冠軍面臨失業(yè)，這樣的故事肯定能在報刊上占據一個好位置。“在這里等待可不輕松，我意識到所有人都在看著我找工作。”隨后墨西哥人走進預留給媒體的走廊，從這里能進入酒店大堂，那里有很多俱樂部領導人和經紀人，查韋斯需要用自己的職業(yè)履歷去說服他們。

“君子協(xié)定”

查韋斯足球生涯的高光時刻，就是在2012年倫敦奧運會的男足決賽上，擊敗由內馬爾率領的巴西國奧后奪得金牌。然而2014年2月遭遇重傷后，他就陷入困境。從那以后，查韋斯很少能夠連續(xù)地比賽，2015年租借到貝拉克魯斯后也沒有多大好轉。

今年夏天，查韋斯與蒙特雷的合同到期。但請注意，他并不是自由身。因為在墨西哥，有著一個所謂的“君子協(xié)定”，讓俱樂部能在球員合同到期后依舊掌控他們的命運。其他球隊想要簽下一名合同到期的球員，就必須向他的老東家支付賠償金。這是保障俱樂部投入的方式，也是對國際足聯(lián)有關球員轉會相關規(guī)定的公然違背。34歲的巴爾多·菲耶羅斯剛剛退役，他表示：“墨西哥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哪怕你合同到期了，也還屬于一家俱樂部的國家。”

球員們擺脫奴役的方法？去國外踢球，但你回到墨西哥時還是會很痛苦。菲耶羅斯就是個典型的例子，這名前鋒在2009年合同到期后，亞特蘭特俱樂部領導希望讓他去一支墨西哥次級聯(lián)賽球隊，以便拿到轉會賠償金。菲耶羅斯更想去阿根廷，于是加盟了科爾多瓦工人隊。4年后回到墨西哥時，亞特蘭特依舊掌控著他的命運。“俱樂部告訴我，如果想在墨西哥踢球，就得去他們的衛(wèi)星俱樂部雄鹿（次級聯(lián)賽），我沒有選擇。”

這個“君子協(xié)定”奴役著所有球員，就連墨西哥國家隊歷史上出場次數并列排名第二的赫拉爾多·托拉多也沒能幸免。2000年，托拉多的母隊國立自治大學無力阻止他前往西班牙特內里費俱樂部，到了2005年，他輾轉塞維利亞和桑坦德競技之后準備回國時，藍十字俱樂部必須付給國立自治大學一筆錢才能正式雇用他。

在墨西哥聯(lián)賽，違背俱樂部高層的想法會面臨很大的風險，因為聯(lián)賽中近一半的俱樂部都是這個國家最有勢力的企業(yè)主所有。而曾經的世界首富卡洛斯·斯利姆在兩家墨西哥頂級聯(lián)賽球會擁有股份（帕丘卡和萊昂），美洲的老板則是Televisa集團，這家電信巨頭甚至能決定總統(tǒng)的歸屬。2013年，一名議員致力于終止“君子協(xié)定”，他認為這是一種“現代的奴隸形式”。但最終不了了之。

不論億萬富翁還是地方一霸，俱樂部老板們在捍衛(wèi)這個協(xié)定上可謂“同仇敵愾”，門將桑切斯可以作證。今年5月，他勇敢地尋求法律途徑，向二級聯(lián)賽球隊塔帕丘拉咖啡種植者（頂級聯(lián)賽球隊恰帕斯的衛(wèi)星俱樂部）追討拖欠的2個月工資。“奇怪的是，經紀人告訴我，選秀期間沒有任何人對我感興趣。而當時許多俱樂部都在找門將。”前一個賽季，這名27歲的門將已經因為拖欠工資而與恰帕斯鬧翻，他的一些隊友每個月甚至只能領到1000歐元。

奇怪的處境

第二天下午，酒店的兩塊小球場上氣氛活躍，足協(xié)主席德西奧·德馬里亞戴上門將手套，各家俱樂部的體育經理或球探主管則在皮球后面追著跑。和選秀相比，俱樂部高層更喜歡將這個一年一度的活動稱之為“墨西哥足球的年度大會”。在決定球員命運前，首先要進行一系列的新聞發(fā)布會，利茲聯(lián)的足球主管應邀出席，西甲俱樂部的高層則來分享他們的經驗，但所有這些活動都在封閉的狀態(tài)下進行。

查韋斯仍是這天唯一到場的球員，其他同行會在經紀人的陪同下在第三天早上齊聚于此。墨西哥人這次成功地打開了大堂正門，很多經紀人和俱樂部領導都在這里。從大堂陽臺望去，蔚藍的加勒比海和白色海灘景色優(yōu)美，但查韋斯的個人前景遠沒有這么明亮。“毫無頭緒”，他失望地說道，盡管有人看到他與美洲隊教練、前墨西哥國家隊主帥米格爾-埃雷拉有過交流。“這真是奇怪的處境，人們都認識你，和你打招呼，但你不知道能做什么。”endprint

作為安德烈斯-瓜爾達多的經紀人，馬里奧·奧迪亞萊斯倒是很喜歡選秀制度。“我喜歡這種體系，在3天內搞定一切，而不用談上兩個月。實際上最終的情況都差不多，歐洲的大部分轉會也是在最后幾天里才落定。”現萊昂主帥、曾在馬賽給貝爾薩當過助手的阿根廷人哈維爾-托倫特也表示：“有時候，你得適應不同的情況，才能找到最好的解決辦法。”

第三天是個大日子。舉行選秀儀式的大廳屏幕上，出現了可以轉會的球員名單。升班馬BUAP狼隊的教練拉斐爾-普恩特第一次來到“人腿市場”，雖然才38歲，但他作為球員和俱樂部官員曾效力瓜達拉哈拉，還曾擔任ESPN評論員。“球員沒有話語權，只是在最后得知自己換到了哪家俱樂部，這讓我有些難受。我從來都不同意這樣的方式，但只能適應規(guī)則，我向俱樂部高層要求，任何轉會都要得到球員本人的認可，以便他們盡可能地維護自己的職業(yè)和家庭利益。”

選秀大會上，球員有時會被打包交換或出售，就像商品。當晚，BUAP狼隊宣布簽入5名來自老虎隊的球員，其中包括秘魯國腳路易斯·阿德文庫拉，6個月前剛到墨西哥的他，表示自己事先根本不知情。一位經紀人透露，所有的轉會意向和細節(jié)都是俱樂部領導之間商定。奧迪亞萊斯解釋道：“當球員進入轉會名單，并被另一家俱樂部買下后，他可以拒絕，但只能選擇回到原來的俱樂部，通常情況下這并非他們所愿，而原俱樂部很可能已經找到了他的替代人選。”

晚上7時，坎昆的氣溫依舊火熱，在選秀大廳門口外等待的10多名球員悶得有些透不過氣來，他們還在等待最后的機會。一個接一個的，他們被邀請進入大斤，從一張桌子轉到另一張桌子，和俱樂部領導談，“我們感覺自己就像妓女。”

到了半夜，3名看上去很失望的球員坐在酒店入口處的花園旁，由于沒能找到雇主，只能等著別人來找他們。查韋斯最終去了貝拉克魯斯，他原本希望能去國外，但這很不容易，因為在中北美洲乃至南美的一些國家，墨西哥聯(lián)賽的工資水平是最高的。在蒙特雷，像他這樣的國腳，可以拿到10ZF歐元左右的月薪。墨西哥足球的領導們認為，這樣的高工資讓“君子協(xié)定”顯得公正而合理。

墨西哥國家隊傳奇、38歲的老將馬克斯，已經開始著手創(chuàng)建真正的球員工會，以便與球隊老板們抗衡。他可以為同行們高聲抗議而不用擔心后果，偉大的職業(yè)生涯讓他在墨西哥的地位不可撼動。他將在瓜達拉哈拉結束職業(yè)生涯，也希望終結“君子協(xié)定”和選秀。然而，在球員工會成形之前，沒有找到工作的利沃里奧-桑切斯只能祈禱上帝保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