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呀，金光閃閃的十七歲

■ 李亦北

你好呀，金光閃閃的十七歲

■ 李亦北

我家附近有一所高中，常常能碰見晚自習下課的高中生，三三兩兩地騎著自行車穿梭而過，男生們吆喝著去隔壁美食街吃夜宵，女生們湊在一起吃關東煮，也有害羞的情侶，兩個人離得遠遠的，走到下個街口才敢偷偷地并肩牽手。

冬天和那些小姑娘湊在一起買街邊的烤紅薯時，借著小攤上昏黃的燈光，我才能看清楚她們校服的模樣，紅灰相間的運動夾克，黑色的運動褲，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哪里愿意穿又肥又大的運動褲，大部分都用黑色的牛仔褲代替。如今剛剛入夏，男女生穿清一色的白襯衫、藍褲子，像一排青翠挺拔的松樹，仿佛能聞見山間清爽的草木氣息，讓人忍不住感慨：“真是比鉆石還閃耀的年華啊。”

我讀高中時運氣差了一點，春夏秋冬只有一套校服，無聊的白色運動衫，袖子外側是深藍色，土得要命。17歲的我們最討厭穿校服，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愿意給自己裹上肥大的“麻袋”。幸運的是，我讀高中那三年，日常是可以不穿校服的，只有課間操和升國旗的時候要求必須穿。

高二時，同桌是個特別喜歡穿裙子的姑娘，每到課間操，她便把校服褲子直接套在裙子外面，結束后立馬沖到衛生間脫掉。我們曾經一起逃過高中最后一次升國旗，躲到綜合樓的天臺上，趴在欄桿上往下看，全校學生整整齊齊地站在廣場上聽教導主任訓話。那時也是初夏，陽光已經開始熱烈起來，風也帶著梔子花的清香。我瞇著眼睛有些犯困，聽見同桌惆悵地嘆了口氣，說：“你看下面像不像蘿卜開會？”17歲的我們哪里能意識到，樓下其實是一片耀眼的黃金海洋，那些款式老土、質量堪憂的校服里面是健康的、年輕的、珍貴的身體，我們此后再也無法像那天一樣，頂著太陽嘰嘰喳喳地等著蘿卜開會，被教導主任訓誡時默默頂嘴。

校服也有可愛的地方，上衣的前襟和后背都是白色的，方便我們在上面寫寫畫畫，班里有個短頭發的可愛女生畫畫特別好，在背后畫了柯南和小蘭。美術班的同學優勢更明顯，一個高個子女生在校服上畫了心儀的大學地圖。印象最深刻的是理科班的一個男生，他在校服上寫了五個大字“最愛醬香餅”，旁邊真的畫了一張惟妙惟肖的餅。那時候，我一直在考慮要不要在胸前畫一個炸雞腿，但是苦于畫工太差，又不好意思麻煩別人，所以一直拖到畢業在即。

那年夏天，我拜托老師、同學在我的校服上簽名，室友在上面寫了一句話：“和你一起度過的這三年，是我人生中最開心、最有意義的三年。”地理老師最偏愛我，他寫道：“為師非常欣慰。”我也拿給喜歡的人，遞給他校服的時候心跳如鼓，感覺方圓十里都能聽到我不爭氣的心跳聲。他接過衣服后前前后后仔細地看了一遍，才慢騰騰地說：“我要好好確認一下，你先回去吧，晚自習下課給你。”我假裝鎮定地點點頭，默默地往回走。

晚上果然收到了衣服，他疊好放在紙袋里遞給我，沒想到這時他順手脫掉了自己的校服，指著胸口的位置說：“你也要給我寫，就現在。”我受寵若驚地“啊”了一聲，拿著他穿了三年依舊雪白的衣服不敢下筆，我好想寫“我喜歡你”，可落筆卻變成“萬事勝意”，而他給我寫的是：“亦北，你好呀。”

前些天翻出高中校服，上面的字跡沒有變淡，仿佛那天只是昨日。刻骨銘心又平凡的17歲，心碎過幾回，哭泣過幾回，但也彎彎曲曲地走出了一條路的17歲，校服歪歪斜斜地披在身上的17歲，你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