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夫妻共同債務之推定

張喬

摘要：《婚姻法解釋（二）》第24條（以下簡稱“24條”）系民事推定性法律規范，但在司法實務中，由于對“24條”推定性法律規范的曲解和適用不當，導致出現兩種不同的裁判路徑，加之我國對夫妻共同債務的范圍界定不清，從而引發的矛盾沖突不斷。解決這一裁判困境，一方面，要明確推定性法律規范的適用程序，另一方面，要合理界定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標準，限定夫妻共同償還債務的范圍，從而更好地維護交易安全和保護非舉債配偶一方的利益。

關鍵詞：婚姻法解釋（二） 夫妻共同債務 法律規范

一、《婚姻法解釋（二）》24條性質辨析：法律推定還是法律擬制

自2004年4月1日《婚姻法解釋（二）》施行以來，法學理論界和司法實務界對“24條”的理解和適用問題上一直存在爭議，對于該條應當作何理解？其究竟是一項推定性法律規范，還是一項法律擬制規則，法條并未明確說明，加之二者在邏輯結構上具有極大的相似性，因此很難對二者區分。推定一般是指法官依據法律規定或按照經驗法則，由已知事實推斷未知事實存在，并允許當事人舉反證推翻的一種證據制度。法律擬制則是指法律基于一定的政策，價值考量或實際需要，把兩種性質不同的兩個法律事實予以相同的法律評價，使其產生相同的法律效果的法律制度。

如果將“24條”作為一條擬制性規范理解，則意味著：夫妻一方以只要以個人名義對外舉債，不論該筆債務是否符合夫妻共同債務的本質屬性都視為夫妻共同債務，由夫妻雙方共同償還，并且不允許當事人舉反證推翻。而將該解釋視為一種推定性規范來理解，則意味著：如果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夫妻一方以自己的名義對外舉債事實成立，法律將推定其成立夫妻共同債務，但這一推結論并不必然確定，如果當事人舉證折證明推定事實并不成立，即債權人所舉之債并不屬于夫妻共同債務的范圍，這一推定結論將被推翻，法院將不能依據該條判定該筆債務由夫妻雙方共同承擔。顯然，第一種理解過度保護了債權人一方的利益而犧牲了非舉債配偶一方的合法權益，有違夫妻平等處理共同財產的原則。第二種理解符合該解釋設立的立法原意，并且學界通說持此觀點。

二、“24”條之司法適用困境

對“24條”的不同理解導致實踐中的兩種不同意見：一種意見認為，依據該條認定夫妻共同債務，以債務發生的時間作為認定標準，只要該筆債務發生于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并且不屬于“24條”規定的兩種例外情形，無論債務發生的原因如何，均被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另一種處理意見則認為：“24條”的規定與《婚姻法》41條規定的認定夫妻共同債務的原則相沖突，夫妻共同債務的推定規則也應當符合夫妻共同債務的本質，債權人主張將所舉之債推定為夫妻共同債務，就應該舉證證明該筆債務用于夫妻共同生活。以上兩種處理意見實質上都背離了推定性法律規范設立的初衷。第一種意見實質上是將該條規定作為一項法律擬制，否認了推定事實的可反駁性。第二種意見雖然從債務的性質出發認定債務的歸屬，但是卻違背了推定性法律規范設立的立法原意。同案不同判，導致司法實踐中矛盾突出。出現這些問題的根源，筆者認為，在于以下兩個方面：

第一，司法實務中對于我國民事推定性法律規范缺乏一個準確的定位和理解，我國法律對于推定性法律規范的適用沒有一個統一的規制，大對數情況下，對于該類法律規范的適用規則卻無一個標準和規范來借鑒，致使法官在適用此類規范時恣意混淆，界限不清。

第二，正確適用“24條”夫妻債務的推定規則依賴于一個合理而完整的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規則。而我國法律對于什么是夫妻共同債務，什么不是夫妻共同債務未置一詞，因此，明確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標準非常關鍵。

三、“24條”之合理規制途徑

在實踐中要對“24條”作一個準確的理解和呵護法理和情理的適用，就要求立法從兩個方面做出合理的規制，一是明確民事法律推定性規范的適用規則，二是合理界定夫妻共同承擔債務的范圍。

依據推定性規范的本質屬性，明確民事法律推定性規范的適用規則，首先在適用推定性法律規范時要確定推定事實真偽不明。也就是說法官首先要對案件事實做一個基礎的判定。如果當事人對于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并無爭議，或者案件的爭議焦點并不在于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上，則該推定性法律規范無適用的必要。其次，推定性規范中的基礎事實要得到確認。即在“24條”中，婚姻關系存續期間一方對外負擔債務這一基礎事實必須真實可靠。這一事實包含兩層含義，一是要明確債務發生在婚姻存續期間，二是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夫妻一方確實對外負債。最后，要充分保障不利一方當事人的反駁權。即非舉債的配偶一方若能證明債務非真實存在、債務并非發生于夫妻關系存續期間，或者非舉債配偶一方能夠證明夫妻一方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負擔的債務不是夫妻共同債務，法官就不能依據該條推定規則對案件作出裁判。

關于界定夫妻共同債務的主張和看法，筆者認為，對夫妻共同債務作出一個全面而完整的界定，需要兼顧立法原則與具體情形。第一，從債務的用途規則視角，夫妻共同債務首先應當用于共同生活。作為一個倫理意義上的家庭共同體，原則上只要夫妻雙方或一方為了共同生活或家庭利益，為一定的法律行為而產生的債務原則上都應當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第二，從夫妻之共同合意視角，夫妻共同債務應當符合夫妻雙方的共同意志。夫妻雙方對共同財產具有平等的處理權，因此共同債務的舉借也應當符合夫妻雙方的意思表示一致原則，無論夫妻雙方以誰的名義對外舉債，債權人只要能舉證證明夫妻另一方明示或默示認可該筆債務，便可成立夫妻共同債務，以夫妻共同財產償還。從以上兩方面界定夫妻共同債務，即兼顧了《婚姻法》以及相關民事法律的基本原則，又結合了實際情況中的具體情形。我國要重視夫妻共同債務的制度構建，同時明晰推定性法律規范的適用規則，從而使得司法實踐中的矛盾和沖突在根源上得到合理的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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