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蒜

潘玉毅

白馬非馬，赤兔非兔，雅蒜自然亦非蒜。

雅蒜是六朝時期人們對水仙花的慣用稱呼。

水仙花之所以被稱為“雅蒜”，大概是因為它未開花時的外形像極了蒜頭。但既然是花，自然要比蒜高上一個檔次，就算像蒜那也是“優雅的蒜”。

優雅的蒜與一般的蒜有著相似的鱗莖，球形多飽滿，裹著一層或白或棕的膜，如同披著一件素色或棕色的薄衣，薄衣外有筷子粗細的嫩芽微拱而出，透著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水仙像蒜，但作用與蒜大不相同。蒜主要用于人們的食用，它既可生著吃也可煮熟了吃，既可腌著吃也可搗成蓉作為拌料來吃。而水仙花吃不得，只是好看——不過這已然足夠。

兒時學詩，我曾讀過一首五言絕句：“山下六七里，山前八九家。家家清到骨，只賣水仙花。”這首絕句是我童年時代最喜歡讀的，不晦澀，不復雜，還隱隱地透著一絲趣味。山里人家想來也是深愛此物，故而家家門前只賣水仙花。

水仙素雅，在諸多的別名中，“雅蒜”是最接地氣的一個，如果說這個是鄉下野丫頭的名字，那么其他的諸如凌波仙子、金盞銀臺、玉玲瓏無疑是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的芳名，我們在聽和看的過程中不免有一種感覺，仿佛人們把最好的名字都給了它。

天仙不行地，且借水為名。“水仙”二字，水是生長環境，仙是人們對于這種植物的形容。像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花兒本不適合在泥土里生長，它應該生長在唐人的詩里，應該生長在宋人的詞里，應該生長在元人的戲曲里，又或者生長在明清小說家的著作里。

相傳，“蘇門四學士”之一的黃庭堅當年因為得了友人王充道送的五十支水仙花，一連寫了四題八首詠水仙花的詩，其中最有名的便是這首：“凌波仙子生塵襪，水上輕盈步微月。是誰招此斷腸魂，種作寒花寄愁絕。含香體素欲傾城，山礬是弟梅是兄。坐對真成被花惱，出門一笑大江橫。”讓人讀著讀著，不由得生出種水仙的心思來。

蒔花弄草可以怡情益性，但這個世界上喜歡賞花的人有很多，喜歡侍弄花草的人卻不多，主要是嫌種養起來麻煩。水仙美，卻不嬌，對于愛花的懶人來說，種它最好，無需施肥，無需鋤草，只需三五天換一次水，然后靜靜地等它開放。

開花時節的水仙，根如須，葉如鞘，姿態娉婷，宛若凌波仙子踏水而來。黃綠白三種顏色相映成趣，綠色的是葉子，白色的是花瓣，黃色的是花蕊。不起眼的蒜頭竟能開出這么美的花朵，驚嘆間，冬未消春未至的清冷季節立時有了溫暖味道。

水仙太美了。“世間復有云梯子，獻與嫦娥月里看。”嫦娥是美的，水仙花也是美的，要是美美與共，不知會吸引多少人的目光關注。

“花仙凌波子，乃有松柏心。人情自棄忘，不改玉與金。”世人愛水仙，還有一重原因，在于它的品性氣質。無論在中國還是西方，水仙花都有純潔、堅貞的寓意，宛如一個人對某種信仰的堅持。這樣的花自然要比世間的許多俗物更討人喜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