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定情”的生意與生活

賈文佳

鮮花、鉆石、房產、轎車……當愛情的前綴越來越多，它本身的樣子卻愈發模糊。

曾經的中國式定情是媒妁之言、是慢到一生只夠愛一個人、是愛英雄慕才子。而在如今時間的經緯下、在當下全球化和商業化社會，這一代人的愛是什么樣子？通過七夕節現狀調查、從大眾對通俗文化的反饋，我們可以一窺當今中國的婚戀文化，看看這個時代下的愛與怕。

“浪漫經濟”的千般姿態

8月24日上午，記者走進濟南市歷下區解放橋花卉市場，這里并沒有很多顧客。不過，商家成捆堆放的各色花束已然烘托出一片節日的氛圍，紅玫瑰、白百合、藍色妖姬……很多商家都在忙著備貨，有的甚至是全家出動，“該剪花的剪花，該包裝的包裝，家里沒有一個人閑著。”店主王猛（化名）告訴記者

每年七夕節，都是鮮花售賣的高峰期。“靠近七夕節這幾天的銷量一般是平時的三四倍，而在七夕節那一天，銷量有時候會達到5倍。”王猛表示：“價格漲幅會比較大，現在從昆明運過來價格就已經漲了。”

不少花店還在網上開通了七夕鮮花訂購專區。“目前已經接到了十幾份訂單，從一百多元到四五百的都有。”縣西巷泉樂坊某花藝生活館店主告訴記者：“我們還特別推出了“熱帶雨林”風情花禮限量發售，最近這幾天，咨詢訂購的數量越來越多。”

鮮花已然成為“七夕大戰”的一面旗幟。根據天貓鮮花數據統計顯示，約有84%同城鮮花速遞是玫瑰花束。七夕節的鮮花銷售增幅連年攀升，2015年七夕同比前年增幅高達97%，越來越多的中國消費者開始過“東方情人節”。

鮮花之外，“永生花”的搜索及成交增幅也非常靠前。2016年的阿里數據顯示，截至8月6日，“永生花”的搜索環比上周增長175.88%，成交環比上周增長110.30%。天貓鮮花小二表示，永生花不同于假花，是玫瑰、康乃馨等鮮切花經過一系列工序加工而成的干花，可保存至少3年時間。近兩年，包括野獸派、roseonly在內的多家花卉類目旗艦店都針對七夕推出了永生花禮盒，受到不少用戶歡迎。

“每天打開朋友圈，微商代購的消息中十有七八是關于七夕的。”28歲的單身女士利席曉倩（化名）告訴記者，他一直把朋友圈當淘寶來逛，但最近鋪天蓋地的七夕文案讓她覺得“遍體鱗傷”，“賣花的、賣蛋糕的、賣眼鏡的、賣衣服的、賣首飾的、賣手表的……還看到一個明明不是微商的人在賣梳子，并配文‘百依百順。”

每當浪漫節日來臨，鮮花、珠寶、酒店、電影等市場都會迎來一個銷售小高峰。去年七夕當天，內地影市單日票房報收2.5億，刷新了七夕票房紀錄。《盜墓筆記》更是以1.35億的票房成為最大贏家，完勝所有愛情片。此外，七夕期間酒店價格平均上漲25-45%不等，入住率也比平時高30%。

消費者的年齡階段、婚姻狀況、思想觀念等決定了他們戀愛消費支出以及消費方式的不同。統計數據顯示，70后七夕平均開銷為739.0元，80后七夕平均開銷為520.0元，90后七夕平均開銷為265.8元。對于七夕的過節方式，各個年齡層的偏好也有所不同，70后更喜歡“送珠寶”“送服飾”，80后則更喜歡“送花”“送化妝品”，90戶則是“看電影”“開房”。

有消費者表示婚后還是會送禮物，但會更多考慮實用性，比如洗碗機、掃地機器人等小家電，都是已婚人士的節日選擇。也有網友坦言：“七夕節、情人節、520這種節日，說到底只不過是商家的促銷手段，如果有比較給力的優惠，并不排斥這樣的節日，純噱頭么，看過就算了。”

對于傳統節日淪為商家與市民狂歡的現象，有民俗專家指出，節日經濟不能只貼個“愛情”的標簽，簡單的商品打折促銷就算過節。這樣的過節方式很快就會失去傳統節日內涵。以傳統節日為代表的民俗文化，蘊含著深厚的文化底蘊和歷史積淀，還要充分挖掘節日的文化內涵，這樣不僅有利于繁榮商業，更有助于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承。

一場露天電影與245萬的“豪宅”

在漿水泉路某房產中介，記者遇到了前來辦理二手房交易手續的張一航（化名），他以245萬元的價格買下了名士豪庭的一處二手房作為婚房。“從去年初就開始看房子，眼看著婚期越來越近，房價卻一路上漲，沒辦法趕緊買了吧。”

今年29歲的張一航與未婚妻兩年前在千佛山相親會相識，相處一段時間后，雙方感覺都還不錯，“家里就催著買房子結婚。”談及買房的資金，張一航坦言：“大部分來自父母的資助，丈母娘也幫我們湊了一部分錢。”即使沒有雙方家人的壓力，張一航也認為，婚前應該有一處房子才足以安放兩個人的愛情。三天后，張一航將和未婚妻去民政局辦理結婚登記。“傳統的七夕節嘛，好日子，就是圖個吉利。”

與張一航有同樣想法的人確實不少。每年濟南市內五區和高新區的婚姻登記處都會在七夕節迎來辦理結婚登記的小高峰。據統計，截至當天下午5點，2016年濟南市區登記的新人共有470對，其中人數最多的歷城區有131對。此外，歷下區有76對，市中區有83對，槐蔭區有77對，天橋區有78對，高新區有25對。

“我們不到8點就開門，但新人們熱情更高，有5點多就來等著的。”歷下區婚姻登記處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平時歷下區一天有二三十對新人登記，七夕這天相當于平時的五六倍。”

在張一航簽訂買房協議的同一天，趙顯卿也把自己的一套二手房掛在了房產中介網上。

2009年，大學畢業五年的趙顯卿與妻子終于湊夠了10多萬元的首付，兩人貸款買了一套正大城市花園的小戶型。如今，八年過去，趙顯卿已經擔任某知名外資企業的中層管理職位，妻子也順利考取了山東大學的MBA。為了解決孩子的教育問題，他們在建大花園買了一套山師二附中的學區房，并打算賣掉舊房子支付新房的貸款。

談及大學期間的愛情經歷，他還顯得有些羞澀。大二那年的暑假，兩人留在濟南勤工儉學。七夕節那天，校園廣場播放露天電影。“我就叫上她一起去了，那是一部愛情電影《夏日嬤嬤茶》。看完之后，我就問她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她也沒反對。”一場露天電影之后，昔日的老同學就成了男女朋友。趙顯卿的經歷甚至還被同學們當成“愛情樣本”廣為流傳。endprint

如今，“七夕買房才是真愛”“今年七夕不買房，明年就過光棍節”……房產商們紛紛打出各種宣傳廣告，不少“七夕新說”里甚至把房子寫成了擋在牛郎織女中間“寬寬的天河”。有人說，其實愛情沒有消失，只是被高房價搶走了。

西班牙《世界報》曾刊文《遏制全球經濟的愛情》，討論了中國人的婚姻觀念與全球經濟的關系。按照中國傳統，單身男子要想結婚就必須是自己房子的主人，而在今天，買房子需要一大筆錢。這就迫使很多人大幅度削減消費開支，而拼命存款。而中國是全世界最有潛力的市場，如果這個市場上的消費被抑制，全球經濟就會停滯。

這一觀點尚需討論。不過，現在很多年輕人確實把購買住房當成了結婚的前提條件。在當前觀念里，愛情似乎不是一種單純的情感體驗，而是更多暗含了一種社會關系和人生結盟。

這個時代的愛情投影

上海社科院社會學研究所2007年的“市場化轉型中的青年擇偶”課題組，曾在上海、成都入戶面訪了701名城市戶籍人口中的適齡未婚青年（男22～30歲，女20～28歲），將他們對愛情的表述進行歸類。2015年新周刊的調查也發現，從數據來看，愛情似乎并不是被當成一種純粹的精神品來享受，而是跟責任、婚姻、物質基礎聯系到一起。

曾經的中國式定情是媒妁之言、是慢到一生只夠愛一個人、是愛英雄慕才子。而這個時代的愛情開端，在商業社會的巨大陰翳下，有著格外明顯的物質期待。當“女孩說：你好。我回答：你好，有房有車房產證寫你名字我媽會游泳生兒生女都一樣”的段子流行，我們可以感受到一種“心酸的浪漫”。

《非誠勿擾》中來自倫敦的“王豆腐”的經歷可以說是一種驗證，當他說自己當DJ每天晚上賺300時，燈呼啦啦滅。當短片里說他為了環保，平日回收廢品“保護地球”之后，一盞燈未剩。

樂嘉差不多是跳起來的追問：你老爸干什么的？你老媽干什么的？你家缺錢嗎？為什么要去撿垃圾？當知道他老爸是銀行家，老媽是藝術家的時候，這樣的“乞丐”變“王子”的反轉像一記“響亮的耳光”。

但是，如果說女人表現了比以往年代更加明顯的物質期待，而男人的第一期待恐怕也和女人的要求很配。2014世紀佳緣的婚戀報告顯示，65%的男人認為女神應該是會做飯、主動的，先暖了胃，再暖了心。此外，很多男人的期待基本上還停留在外貌。

正如心理學家武志紅所說，直到現在，大部分中國人選擇婚姻的時候，雖然也考慮愛情，但不會將愛情作為婚姻的充分必要條件，而將婚姻的持久穩固視為比愛情更重要的事情，將重點放在物質條件、社會地位等方面。

在當今，也有一些職業女性因為單身而感到快樂。這恐怕是情人節里最怕到恐慌的群體，卻也有寧缺勿濫的自由。誰說不能送自己一束花，不僅在情人節，可以在任何自己的心靈需要綻放的時候；與其為是否嫁一個剛剛及格的男人舉棋不定，不如在“自己的房間”享受自由生活的愜意；即使沒有碰到最好的另一伴，至少遇到了最好的自己，也毫不浪費，不是嗎？

“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智慧的時代，這是愚蠢的時代；這是信仰的時期，這是懷疑的時期；這是光明的季節，這是黑暗的季節；這是希望之春，這是失望之冬；人們面前有著各樣事物，人們面前一無所有；人們正在直登天堂，人們正在直下地獄。”狄更斯說得真好。愛情中分明有這個時代的投影，矛盾、充滿愛與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