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薩達姆：伸張正義還是一場表演

文/王偉臣

審判薩達姆：伸張正義還是一場表演

文/王偉臣

薩達姆

2006年12月30日上午11點，前伊拉克領導人薩達姆在伊拉克首都巴格達被執行絞刑。從判處絞刑到具體執行，前后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人們一直懷著復雜的心情，注視著薩達姆身上發生的一切。在他的身上，民主、強權、和平、暴力、寬容、侵略、屠殺等諸多國際政治的符號被糾纏在一起。這是阿拉伯歷史上首次在一個國家對前國家元首進行審判。薩達姆也成了21世紀第一位被以反人類罪的名義處決的前國家領導人。

從戰俘到被告

2003 年3 月20 日美國以伊拉克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為由對伊開戰，伊拉克戰爭正式爆發。4月9日，隨著美國軍隊進入巴格達市中心，統治伊拉克達24年的薩達姆政權正式解體。成功占領伊拉克后，美軍建立了伊拉克臨時管理委員會，并作為伊拉克建立民主政府之前的過渡政府。按照聯合國安理會1483號決議，伊拉克臨時管理委員會享有對伊拉克政府有期限的行政管理權、立法權和司法權，直到2004年6月28日。而美軍則專注于捕獲剩余的前政府領導人，并富有創意地發布了撲克牌通緝令。伊拉克前總統薩達姆被放在了“黑桃A”的位置，是整副撲克中最大的一張牌。2003年7月22日，薩達姆的兩個兒子烏代和庫賽以及長孫穆斯塔法被美軍擊斃。12月10日，伊拉克臨時管理委員會根據《伊拉克特別法庭規約》組建了臨時政府特別法庭，用于審判包括薩達姆在內的伊拉克前政府高官。巧合的是，僅過了三天，薩達姆本人就在家鄉提克里特被捕。但是此時薩達姆的身份并非被告，因為美軍宣布根據《日內瓦公約》確定薩達姆為戰俘，并獲得戰俘待遇和權利。

2004年6月29日伊拉克臨時管理委員會宣布改組為伊拉克臨時政府。翌日，美軍向伊拉克臨時政府移交了薩達姆和前政權的11名高官的司法羈押權（包括司法管轄權），但仍由美軍負責看守，并宣布，薩達姆不再享有戰俘的身份。同一天伊拉克臨時政府司法部門正式宣布逮捕薩達姆。7月1日，特別法庭舉行了薩達姆案的第一次聆訊，法官對其宣讀了控告書，共計14項罪名。薩達姆拒絕認罪并拒絕在法庭文件上簽字。為應對特別法庭的審判，薩達姆的家人自2004年初就開始從世界各地為其聘請辯護律師。同年5月，約20名分別來自黎巴嫩、突尼斯、美國、英國、法國、比利時等國的律師組成的薩達姆辯護律師團宣告成立。這些律師各自為政，辯護觀點和策略也不統一，隨即被薩達姆家人解散，只留下了一名叫杜萊米的伊拉克律師。同年8月，薩達姆家人宣布重新組建了一個由美國、歐洲、亞洲和阿拉伯世界的知名律師組成的國際律師團。實際上，直至開庭審判前半個月，薩達姆的家人仍無力支付律師費，杜萊米的辯護律師團一直在免費為薩達姆案件提供服務。

薩達姆質問法官：你是誰

2005年7月16日，特別法庭宣布即將審判薩達姆，并表示針對薩達姆的第一項正式指控是“杜賈爾村案”。1982年7月8日，薩達姆巡視位于巴格達以北60多公里處的杜賈爾村，該村的什葉派居民埋伏在路邊的樹林中，待薩達姆車隊經過時，向其車隊開火。薩達姆車隊最終逃脫，但是薩達姆貼身保鏢死亡共計22人。幾小時后，薩達姆的同父異母兄弟巴爾贊·提克里蒂氣勢洶洶地帶領大批軍隊趕到，封鎖村莊，大肆抓人。1000多位村民被捕，遭到嚴刑拷打，143人后來慘遭殺害。從刑法的角度而言，“僅有”143條人命的“杜賈爾村案”在社會危害性上相比于屠殺18萬庫爾德人、在海灣戰爭后鎮壓什葉派起義等罪行簡直不值一提，那么為什么特別法庭首先要指控這個案件呢？答案就是因為“杜賈爾村案”的簡單。其他案件由于涉及的被害人、證人和文件太多，都需要冗長的審判程序。為了盡快給薩達姆定罪，曾經受過薩達姆迫害如今掌權的庫爾德人和什葉派，希望通過對“杜賈爾村案”等難度較小的案件的審理，速戰速決，盡快將他判處死刑。

2005年10月19日，在被抓獲1年10個月零6天后，伊拉克前總統薩達姆和他的7名高級助手終于按原定的計劃一起被送上審判臺。特別法庭在“綠區”內的一個叫“巴格達鐘”的建筑里為薩達姆專門設立“一號法庭”，這里是前復興社會黨全國指揮部的一個房間，以前曾是薩達姆專門用來展覽各國使節和領導人贈送給他禮物的地方。審判于10月19日當地時間午后不久正式開始，開庭后，主審法官阿明傳8名被告到庭。68歲的薩達姆身著深色西裝、手持《古蘭經》，在兩名警衛的看押下走入法庭。當法官核對身份時，薩達姆卻反問道：“你是誰？這個法庭想怎樣？”“我仍保有身為伊拉克總統的憲法權利，我不承認授權你們的組織……以不公正為基礎的就是不正當……我不會回答這個所謂的法庭及其所有相關人士的問題。”12月5日，第二次開庭時辯護律師杜萊米對審判薩達姆的特別法庭的合法性提出質疑，但首席法官堅持繼續進行審判程序。辯護律師們走出法庭表示抗議，審判不得不再次休庭。一個多小時以后，律師們重新返回法庭，審判恢復。

薩達姆受審語錄

“不要開槍！不要殺我！我是薩達姆·侯賽因，伊拉克總統。”—— 2003年12月，薩達姆在地洞中被美國士兵抓獲時曾經這樣大喊。

“我被拘留了，這是一個陰謀……我是被由美國人指定的伊拉克政府拘留的。”

——2005年7月，在阿拉伯電視臺播出的錄像中，薩達姆接受特別法庭質詢時，抱怨自己受到了不公正對待。

“也許我本來應該當個醫生的，而不是什么政治家。”

——2004年9月，醫生在給薩達姆抽血時，他主動幫忙，還用英語說了這句讓大家吃驚的話。

“這個法庭沒有合法性，我將根據憲法的權利，不讓這個審判繼續下去。我來解釋為什么不回答你的問題，我不承認這個法庭，因為他們是為自身的利益而設立的。”

——2005年10月19日，薩達姆在法庭上接受審訊時這樣回答法官的提問。

“你們都知道我的名字，你們還問我做什么？我根本就不承認你們。”

——2005年10月19日，薩達姆在法庭上反復重復這句話，態度強硬。

2006年1月15日，特別法庭發表聲明，證實主審法官阿明由于“個人原因”提出辭呈。1月29日，薩達姆案復審后不久，薩達姆辯護團、薩達姆本人以及其他幾名被告便離庭抗議特別法庭的程序問題。2月13日，薩達姆出庭再受審，高呼打倒布什口號。2月14日， 薩達姆在法庭上宣稱，為抗議主審法官以及其上司開展的“不公正審判”，自己同其他三名被告開始“絕食”。3月1日，薩達姆 在法庭上承認，杜賈爾村事件后，他親自下令對村民進行報復。3月15日，薩達姆首次出庭直接作證，他稱對自己的審判是一場“鬧劇”。

希望被槍決，而不是絞死

6月21日，薩達姆的主要辯護律師之一哈米斯·奧貝迪遭武裝分子綁架后被殺害。薩達姆和其他七名被告開始絕食，以抗議奧貝迪被槍殺。7月23日，薩達姆因絕食多日被送入醫院治療。7月26日，薩達姆出現在庭審現場，他稱自己是被強行帶到法庭的。他還表示，如果被判死刑，希望被槍決，而不是絞死。2006年11月5日，特別法庭宣布對杜賈爾村案的判決結果：薩達姆由于在杜賈爾村案中犯有危害人類罪而被判處絞刑（1969 年《伊拉克刑法典》第86 條規定，死刑的執行是絞刑）。根據特別法庭的規定，薩達姆擁有自動上訴的權利，但是上訴法院維持原判，對薩達姆作出絞刑終審判決。

2006年12月30日伊拉克當地時間早上六點多，薩達姆在巴格達北部、一個被美國稱為“公義營”的秘密地點問絞，行刑者均包起頭部，他們先向薩達姆宣布罪名，并準備向他戴上頭套，薩達姆拒絕，表示不要戴著頭套行刑；數小時后，當地電視臺播出部分片段，但未公開執行的畫面。薩達姆死后，電視臺隨后播出國歌，附上“薩達姆被處決標志伊拉克黑暗歷史終結”的字幕。隨后，當地電視臺也播出薩達姆行刑片段及死后被布袋包起的遺體。不過，選擇的行刑日期在伊斯蘭世界受到強烈批評，因為這天是伊斯蘭神圣的宰牲節。

圍繞薩達姆的整個審判過程，并沒有給人一種“世紀審判”的嚴肅感覺，反倒更像是一場有演員，有導演，有劇場，有觀眾的超級“表演秀”。因為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審判，在開庭之前，被告人就已經被判處了死刑。美國之所以大張旗鼓地審判薩達姆，是有著深刻用意的。對伊動武并未獲得聯合國安理會的同意，后來也并沒有發現所謂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這樣就導致了伊拉克戰爭的合法性存疑。所以美國需要盡可能詳細地向世人展示薩達姆政權殘暴、獨裁的一面，從而證明推翻薩達姆政權的必要性和正當性。所以，審判薩達姆就是美國導演的一場爭奪民心的戲劇表演。但是，按照我國學者王秀梅的觀察，從法律的角度來看，從特別法庭的組建到庭審的程序，再從主審法官的更換到死刑的宣判執行，無一不存在爭議。沒有把薩達姆的全部罪行公開審判，而僅以其中情節相對較輕的杜賈爾村案匆匆定罪執行，這樣的死刑判決也就僅僅成了一個象征。薩達姆犯下其他的罪行對其本人來講也就失去了任何意義，而這又如何撫慰其他被害人及其民眾受傷的心靈？

（作者系上海外國語大學教師）

編輯：成韻 chengyunpipi@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