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姆電站：“一帶一路”先行者的足跡

文/本刊記者 章蔓菁 劉麗娟

卡西姆電站：“一帶一路”先行者的足跡

文/本刊記者 章蔓菁 劉麗娟

未雨綢繆的安排和嚴格的風險防控，為卡西姆電站平穩進入運營期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對于卡西姆電站而言，其所具有的投資金額大、融資期限長、施工難度大等特點，讓施工風險和融資風險的防控顯得尤為重要。

兩年前，中國電建集團全資子公司中國電建集團海外投資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電建海投”）一舉拿下卡西姆港燃煤應急電站項目。作為中巴經濟走廊的首批落地實施項目，卡西姆電站自開工起便吸引了國內外的眾多關注。按照建設計劃，該項目預計將在2017年年底迎來首臺機組并網發電。卡西姆電站在投融資模式上有何特點？目前建設進度如何？有哪些可供分享的經驗？抱著這些問題，記者采訪了電建海投副總經理兼總會計師李錚，請其分享電建海投在卡西姆電站投資建設過程中的心得體會。

未雨綢繆做實項目融資

不同于國際工程承包中常見的EPC（Engineering Procurement Construction）帶資模式，電建海投的卡西姆電站項目采用的是BOO（Build-Own-Operation）項目融資模式。卡西姆由電建海投與卡塔爾合作伙伴共同成立項目公司，進行項目的開發、資金的籌集并組織施工；待電站建成后，項目公司依據實施協議獲得30年的電站經營權，并憑借電費收入作為主要償債來源。因此，項目投資款的籌集和運營期內的項目現金流收入（也即電費回款）將直接關系到整個項目的施工進度、融資償還和投資回報。對應到項目初始階段的具體操作上，PPA協議（PowerPurchase Agreement，購電協議）的簽署內容和融資安排的落實情況至關重要，必須未雨綢繆，部署到位。

作為項目公司與東道國政府電力公司之間的協議，PPA協議對上網電量、上網電價、購電支付、技術標準等一系列內容做出了詳細約定，堪稱項目投資協議體系的核心。為最大程度地降低電費收入的回款風險，項目公司針對購電模式和相關擔保措施進行了相應的設計。一方面，要求在協議中約定“照付不議（take or pay）”條款，即通過“容量電費”的概念，使得無論購電方的實際需求如何，其均有義務按照協議約定的合同容量進行電費支付；另一方面，要求巴基斯坦政府對PPA協議提供主權擔保，并通過向中國出口信用保險公司（以下簡稱“中信保”）投保海外投資保險，實現對違約風險、匯兌風險、戰爭暴亂等政治風險因素的規避，同時通過爭取“優先賠付”機制，使項目在出現問題時，能夠在第一時間獲得中信保的直接賠付，以償還銀行貸款，而無需再繞道流動資金貸款或過橋貸款。在上述安排的基礎上，根據中巴兩國政府簽署的關于中巴經濟走廊能源類項目協議，巴方同意為中巴經濟走廊項目開立電費支付準備金賬戶，并按期將每月不少于電費22%的資金轉入該賬戶。“一旦出現不利情況，22%的準備金將作為鋪底資金，成為風險控制的第一道屏障，中信保則是第二道屏障。這樣就將電建海投發生風險損失的幾率降到了最低。”李錚說。

在融資安排的落實上，卡西姆電站項目總投資金額約20.85億美元，其中項目融資部分約占75%。經過綜合考慮，卡西姆電站項目最終選擇由中國進出口銀行作為融資銀行，采用有限追索的項目融資方式進行融資。簽下融資協議只是第一步，要最終獲得銀行的正式放款，著手開始項目建設，還需要滿足融資協議中設置的一系列放款先決條件。而由于海外投資的風險變幻莫測，滿足“先決條件”所需的時間往往不確定性較大。在這一環節上，卡西姆電站項目同樣經歷了一段“有驚無險”的小插曲。由于在落實土地租賃協議注冊的過程中遇到了阻礙，導致項目一度無法達到銀行的放款條件。但所幸通過多方努力使問題得以妥善解決。“與EPC模式相比，BOO模式會涉及到更多的問題，土地租賃協議就是其中一個比較典型的問題。”李錚告訴記者，“很可能其他條件已經到位，卻因為土地租賃協議的問題而卡殼。對此，企業需要熟悉東道國的相關法律規定，例如關于土地私有的規定，以及將土地租賃給外資企業所需的政府審批手續等。”為系統性地把握BOO模式的風險點，針對業務操作中出現的常見問題，李錚帶領融資團隊梳理出了一套完整的管理辦法，涵蓋了融資操作、合同文本處理、收款細節等多個方面，為后續其他項目的經驗復制和推廣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全面布網筑牢風險防線

鑒于BOO項目本身的復雜性，實施過程中會出現諸多風險。對于卡西姆電站而言，其所具有的投資金額大、融資期限長、施工難度大等特點，讓施工風險和融資風險的防控顯得尤為重要。

“目前卡西姆電站項目的建設進度推進正常，部分工程節點提前超額完成任務，按照計劃2017年年底將實現首臺機組并網發電。我們會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力爭提前發電。”李錚告訴記者。作為“一帶一路”倡議下的標桿項目，卡西姆電站備受外界期待。但項目建設周期短，難度高，凸顯了施工風險防控的重要性。為保障項目按時按質完工，電建海投充分發揮中國電建集團的全產業鏈優勢，通過集團內部的競爭性招標，選拔出技術質量過硬的山東電建三公司，作為卡西姆電站項目的EPC總承包商。“相比外單位，集團旗下的企業會受到整個電建集團的品牌約束，在保障工程質量及工期進展方面會有更強的動力。”李錚告訴記者，“具體操作過程中，我們通過對該區域市場中的若干工程局進行招標，有效地引入競爭，確保合理的EPC報價，從而保障電建海投的投資收益。”在建設過程中，施工團隊克服了項目所在地卡拉奇地區的安全形勢問題以及惡劣自然環境的干擾，快速、穩步推進各項建設工作，為項目按計劃進入運營期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對于擔任電建海投副總經理兼總會計師的李錚而言，項目在匯兌安排、融資成本等方面的潛在風險，一直是她重點關注的問題。特別是卡西姆電站作為投資規模大、融資期限長的海外投資項目，所在國的外匯儲備和匯兌政策、國際資本市場變化引發的利率和匯率波動，都將對風險管理工作產生“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影響。

李錚向記者介紹說，為最大程度地規避匯兌風險，電建海投堅持以美元為結算幣種，以當地幣為支付幣種，以控制當地幣貶值及資產負債的幣種錯配風險。此外，對于運營期內收到的當地幣，電建海投通過與相關銀行的合作，確保及時兌換；對必須留存的當地幣，則借助循環遠期購匯等業務安排，確保購匯額度充足和匯兌價格的有效鎖定機制。此外，電建海投還通過中巴兩國政府簽署的中巴經濟走廊能源類項目協議，約定由巴基斯坦國家銀行對項目交易所需外匯進行“兜底”。

在具體工作過程中，為細化對風險的識別和管理，李錚帶領融資團隊對潛在風險點及應對策略進行了深入細致的梳理和分析。考慮到卡西姆電站項目的融資幣種是美元，貸款利率為在相應期限的LIBOR（London InterBank Offered Rate，倫敦銀行間同業拆借利率）基礎上上浮一定的基點，為有效防范利率及匯率風險，李錚帶領的融資團隊對美元的利率走勢和匯率走勢展開了持續跟蹤和分析研究。受市場對美聯儲加息預期的影響，從2016年年初開始，不少銀行加大了向企業推薦貨幣掉期業務的力度。出于規避風險的考量，許多涉及海外業務的企業紛紛接受銀行的推薦而選擇了貨幣掉期。但在李錚看來，企業對于具體的操作時機應有自己的判斷，盡可能實現風險管理成本和收益的兼顧。為及時把握國際經濟金融形勢的變化，李錚堅持定期研讀各大金融機構的宏觀研究報告，并結合自身的思考，在每個季度的黨政聯席會上就是否需要操作貨幣掉期進行匯報。“去年一年我們都沒有做貨幣掉期，事實上，美聯儲也是直到2016年年底才啟動年內的首次加息。”李錚告訴記者。細致的風險管理思路不僅為企業節省了不菲的財務費用支出，更重要的是通過及時、深入的分析，使匯率、利率波動對企業財務和利潤的影響時刻處在被監控的范圍內。“對匯率、利率走勢的分析和對操作時機的研判，仍是財務部門今年的工作重點。要通過動態監控，最大程度地規避其對項目收益的不利影響。”李錚說。

探索前行助力“一帶一路”

隨著項目即將進入運營期，一系列新的挑戰將浮出水面。作為“一帶一路”沿線較早落地的項目，卡西姆電站在許多方面并沒有前人的經驗可供參考，而是需要將問題“想在前，做在前”。在李錚看來，這既是考驗，也是電建海投身為“一帶一路”先行者的使命。

運營期內能不能按期、足額收到電費，是李錚2017年以來重點思考的問題。雖然已經通過一系列的協議約定了相關的結算和匯兌安排，但考慮到巴基斯坦本國的外匯儲備狀況，以及當地將陸續有其他企業的項目竣工進入收款期的現實，防患于未然顯然有著重要的意義。“項目進入運營期后，每年的電費收入預計為8億美元。能不能按時收到這么大一筆錢，現在還是個未知數。另外，項目的融資幣種是美元，如何將電費收入的當地幣快速兌換為美元以歸還進出口銀行的貸款，也是需要思考的問題。”李錚說，“我們目前正在進行這方面的探索，同時也希望能夠在國家政策層面獲得相應的支持，通過頂層的相關機制設計，更好地去面對這些后期可能出現的問題。”

同樣處于探索過程中的還有應收賬款的處置問題。在傳統的EPC模式下，項目竣工后即可獲得工程結算款，應收賬款的壓力相對較小；而在BOO模式下，項目一旦進入COD（商業發電運行），應收賬款便會迎來規模上的突增。“在當前央企降‘兩金’（應收賬款占用資金、存貨占用資金）考核的環境下，如何妥善處置應收賬款，是需要重點研究的問題。方法雖然有很多，但關鍵在于如何合理、合規地實施，有效實現財務狀況和考核指標的改善。”李錚說。

除了卡西姆電站自身要面對的挑戰外，作為較早在“一帶一路”沿線進行業務布局的企業，豐富的海外投資建設經驗也讓電建海投對“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有著更多深入的思考。

“對于企業自身來說，不要打價格戰。搞亂市場，最終對所有的中國企業都沒有好處。再就是要有前期規劃和風險意識，不要貿然行動，為了做項目而不顧條件地硬上。”李錚說。事實上，在海外項目的投標過程中，部分企業為了進入該國市場，寧愿承受虧損也要報出不合理的低價，不僅直接損害了其他中國企業的利益，還會因“價低”而帶來“質次”的問題，損害中國企業在當地的整體形象。一些企業不重視前期規劃和風險控制，以為只要靠上“一帶一路”倡議，便可輕松獲取政策優惠和兜底，從而跟風選市場、盲目做項目，也是非常值得注意的問題，結果很可能將自身推向長期、巨額虧損的危險境地。“如今國際工程市場上BOO模式逐漸成為主流，不少企業只看到機遇，卻忽視了風險。殊不知BOO模式下風險點眾多且隱蔽，加上建設和運營周期往往較長，稍有疏忽便可能會帶來長達幾十年的虧損。相對而言，不如循序漸進、穩扎穩打。特別是對于缺乏BOO項目經驗的企業而言，如果真要做BOO，建議先做好EPC，成熟之后再轉型。”李錚告訴記者。

對于“一帶一路”倡議下的國際工程業務前景，李錚充滿信心，并期待未來能夠通過國家政策層面的進一步引領，實現中國企業更加有序、高效地“走出去”。“期待在未來的國際工程市場中，中國企業能夠在國家的引導下形成業務水平不同的三個梯隊，第一梯隊定位于BOO項目，第二梯隊定位于EPC項目，第三梯隊定位于分包商。企業可隨著自身經驗的積累實現由低向高的不斷邁進。”李錚說，“同時也期待包括進出口銀行和出口信用保險在內的金融機構，能夠更早地介入項目，幫助企業在談判過程中爭取更有利的條件；此外，還希望通過相應的頂層制度設計，在相關部門之間形成統一的協調機制，助力企業在‘走出去’的過程中走得更快、更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