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法人》 見習記者 周喬
產權保護不是“原罪”護身符
文 《法人》 見習記者 周喬
“妥善處理歷史案件”——中央的態度和決心大大提振了民營企業家的信心,但將其過度解讀為“法外開恩”“大赦民企原罪”似乎為時過早

“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孟子的這段經典語錄最近又反復被人們提及。
2016年11月27日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關于完善產權保護制度依法保護產權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隨后,最高人民法院發布《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充分發揮審判職能作用切實加強產權司法保護的意見》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依法妥善處理歷史形成的產權案件工作實施意見》。最高人民檢察院亦發布《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充分履行檢察職能加強產權司法保護的意見》。
而2016年12月16日閉幕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再次提出:要加強產權保護制度建設,抓緊編纂民法典,加強對各種所有制組織和自然人財產權的保護。
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內,高層頻頻出招,被認為是在產權保護制度改革領域祭出重拳。
《意見》中的大量內容提出對民營企業產權的保護,被認為是對民營企業的重大利好,是為民企和民營經濟發展“保駕護航”。《意見》強調“妥善處理歷史形成的產權問題”,即嚴格遵循法不溯及既往、罪刑法定、在新舊法之間從舊兼從輕等原則,以發展眼光客觀看待和依法妥善處理改革開放以來各類企業特別是民營企業經營過程中存在的不規范問題。
這也被解讀為將大大提振企業家特別是民營企業家的信心,增強其財產安全感。甚至有觀點認為“中央將大赦民企歷史原罪”。
這實際上是一種誤讀。在中國人民大學商法研究所所長劉俊海教授看來,中央文件所說的是對歷史上不規范的現象應進行梳理和甄別,并不是說所謂的“原罪”都可以一筆勾銷。
“上一代企業家,比如20世紀八九十年代創業的企業家,在起家之初的經營過程當中,多多少少都有些問題,現在看起來肯定有一些不規范、不合法的地方。”中興大城首席經濟學家李曉鵬對《法人》記者說,中央這個《意見》的出臺,也是表明一個態度,不搞“秋后算賬”,那個特定歷史時期的事情,就理性地看待它,以后關鍵還是要規范地經營,那么企業家的財富就有保障。
李曉鵬認為,歷史問題的良好處理可能關系到企業家對我國目前整個投資環境的信心。客觀看待企業經營的不規范問題,對定罪依據不足的依法宣告無罪。應強調以歷史和發展的眼光看待問題,嚴格遵循罪刑法定、疑罪從無、從舊兼從輕等原則,依法公正處理相關案件。
華東政法大學民商法教研室主任楊代雄在接受《法人》記者采訪時表示,企業家是現代社會的中堅力量,企業家的智慧是社會經濟發展的原動力。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保護企業家實質就是在保護國民經濟,國家必須給企業家必要的安全感,企業家才能夠安心地創業和經營,為經濟發展貢獻力量。
其次,產權保護是國家的重要職能,產權制度應該是一個國家法律體系的核心部分。但近年來的情況表明,在企業特別是民營企業的安全保障上,應該說是不容樂觀的。
最近30年以來,我國已經制定了大量與產權保護有關的法律,包括民法通則、物權法、合同法、侵權責任法、知識產權法等,這些法律從不同角度對私人財產、企業財產進行了保護。
楊代雄認為,之所以還不盡如人意,是因為某些地方的司法機關在辦案過程當中,出于各種原因,對違法與犯法、罪與非罪、個人財產與企業財產的界限把握的太隨意,輕則導致企業家遭受財產損失,重則使企業家陷于牢獄之災。
“這種法律環境,嚴重威脅到企業家的生存,急需矯正。如果企業家階層萎縮了,我們國民經濟體系就不可能正常運轉。”楊代雄強調,中共中央、國務院出臺的產權保護意見,將有助于扭轉這個局面,對企業家隊伍的穩定和民營企業的發展具有積極意義。
究竟什么是民企原罪?這個問題似乎沒有形成統一標準的答案。在北京盈科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北京市律協刑民交叉委員會委員王貝貝看來,如果不能厘清這一概念,不去理解《意見》中所說的妥善處理歷史形成的產權案件,這些討論不過都是自說自話。
“關于民營企業家原罪的概念,在有些人看來是指民企最初起家時靠不正當或者違法手段累積財富,比如走私、偷稅漏稅等。也有人認為所謂原罪是制度性的,是由于制度不完備或者是制度阻礙了社會進步,這樣看來所謂原罪似乎又變成了一種良性的違法。”王貝貝表示。
實際上,《意見》中并未提及大赦原罪,而是表述為“以發展眼光客觀看待和依法妥善處理改革開放以來各類企業特別是民營企業經營過程中存在的不規范問題”。無論如何理解,《意見》中所表述的內容與一些觀點所理解的大赦原罪也不能等同。
王貝貝強調,對于那些按照今天法律構成違法的行為,如果在當時法律無明文禁止,本著從舊兼從輕的原則,不應當溯及既往。但是對于無論是在當時還是在現在看來都觸犯法律法規的行為,是不可能得到赦免的。
“若想以此去為企業在發展過程中偷稅漏稅、行賄、非法集資等行為辯護,是行不通的。當然,這里所說的不能赦免的罪也必須是事實清楚、證據確鑿、適用法律正確的定罪。”王貝貝告訴《法人》記者,即使是所謂“制度之罪”也不可能依靠大赦來解決,只有不斷完善法律、健全制度、推進改革才是真正的出路。
楊代雄對此亦認為,盡管《意見》提到糾正錯案冤案,還提出要以發展的眼光客觀看待民營企業過去的經營不規范問題,但絕不能說就是“大赦天下”。那些鼓吹“大赦天下”的說法,夸大其詞,是對《意見》的誤讀。
本次出臺的《意見》雖然不是法律,但為日后完善立法、建立系統規范的產權保護制度指明了方向。在今后,圍繞《意見》進一步制定和修訂相關法律法規,使其真正有法可依,也是一項艱巨的任務。
受訪專家認為,確保《意見》更好地貫徹落實,有以下兩點建議:
首先,要完善相關法律制度,避免執法與司法人員裁量權過大,造成隨意執法。在有法可依的情況下,進一步強調有法必依,執法人員在辦理具體案件的時候,要嚴格依法處理,糾正錯案的時候也要嚴格地依法處理,才符合法治原則。
其次,要加強司法監督,多渠道查改問題。檢察機關加強立案監督,對于不當立案,利用刑事手段干預經濟糾紛要及時糾錯,對于違法行使職權的行為不僅要糾正,對相關責任人也要記錄、通報和責任追究。
楊代雄對此認為,除強化對執法機關和司法機關的監督外,還應包括信息公開與公眾和媒體監督,無論是執法活動還是司法活動,只有暴露在陽光之下,才能夠實現規范化。與此同時,還要完善企業申訴途徑,使得企業的問題可以及時反映,獲得救濟。
“尤其是在程序問題上,將程序公正作為前提,通過程序公開倒逼程序公正,確保每一個司法辦案環節都能符合程序要求。”楊代雄說。
王貝貝則認為,在解決處理民營企業違法案件中的司法不規范問題上,其實與其他的司法不規范問題有共同之處。在如何整治、規范司法行為的問題上,最高檢、最高法等都開展過專項工作,這些要求對于規范處理民營企業問題同樣適用。但是涉及處理民營企業違法問題的特殊之處在于,如何處理與國企的關系以及地方保護主義的問題,這些問題的處理不僅僅涉及立法和司法,還關系到包括政府職能轉變、財稅體制改革、國企改革等一系列問題。
“增強安全感不能僅從《意見》的出臺來判斷,企業能夠在多大程度上提振信心,更多地取決于其中的理念與規定能否得到落實。”王貝貝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