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永祥+劉曉艷
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常常會碰到“布局”“安排”的問題。大到一座城市的格局——建筑、廣場、街道的設計,小到一間房屋的各種家具的擺放,都需要統籌與規劃:既要有一定的層次,又要使其發揮功能;既不能太稀疏而顯得浪費空間,也不能太密集而讓人難以回旋。好比一棵樹,倘若要好看,它的枝葉也應該修剪得體:樹葉過密(遮掩了美麗的樹體)或太疏(只剩下孤零零的枝干),都不會給人以美感。“疏”與“密”的設置與安排,在散文創作中尤為重要。關系到散文品位的高低和藝術價值的優劣。
《近侍家堂又一年》運用全景掃描的方式展示了一個北方小村莊——山東于莊“侍家堂”的風俗活動。文章的主線索是祭祀的經過,從年三十的早晨一直持續到大年初二的上午,先后有“請家堂”“吃年飯”“齋戒熬五更”“跪拜祖先”“送家堂”等片斷。按照祭祀過程的先后順序,作者有條不紊地發掘沉淀了千年之久的宗親文化。在鋪敘中,穿插了作者的身世處境,宗族情懷。文章還介紹了“老爺”“大老爺”之間的恩怨,透視了家族內部的傷痕。這些場景像一粒粒的珍珠,串聯在“侍家堂”這根主線上,或明或暗,或繁或簡,時疏時密,疏密相間。
《近侍家堂又一年》于疏淡處見雅致,別有韻味。文章中不少段落十分簡潔,自然。“我總算被投進了城里——斑馬線,地鐵站;辦公隔斷,象鴿子籠,又像娘養的春蠶,每只蠶都有自己的隔斷,吐絲作繭,井井有條。”這些疏淡的語句寫出了自己作為“廣漂”的逼仄生活。作者此時內心是迷茫的,而迷茫源于遠離家鄉和家族的異鄉生活。臨近春節,作者早已無心回味自己在廣州的生活狀態,更不想讓族人洞悉自己的境遇,于是用疏朗的筆法勾勒而過。又如“現在的我,城里人——其實不過是個在廣州租住隔斷間的廣漂,作為家族中唯一讀書走出去的男丁,被允許侍立在老爺側旁,參與家族古老的春祭——請家堂、拜家堂、送家堂。”這段文字“疏”中藏“密”,除去了不必要的枝蔓,表達得干凈利落,在俊朗、清疏的字里行間,潛藏著濃郁的求學成功的自豪感和振興家族的使命感。
作為一種表達方式和行文風格,“密”又顯示了作者筆觸的精細與意義表達的豐厚。如:“一切收拾妥帖,老爺雙手執一把燃香,畢恭畢敬立在大門口,待我把鞭炮點燃,煙霧繚繞中,他口中念念有詞,‘祖先們,請照顧好咱們的家人小輩,不管是在外上學的、上班的,還是在家種地的,保佑他們平安。列祖列宗,過年了,回家來吧。”這段寫老爺上香的文字,先寫老爺的動作、神態,后寫話語,展示了作者細膩的觀察。在莊重而神秘的春節祭祀活動中老爺告慰先祖,祈求列祖列宗佑護家族平安,流露出了樸素而又現實的愿望,此種愿望代代相傳,耕植于每個族人的心中,維系著家族的團聚。場面及禱詞的字里行間,演繹出祭祀儀式的莊嚴肅穆,抒發了宗族宗親之間血脈親情,呈現出濃濃的鄉土文化。這種豐厚的意蘊與作者感情的細膩與語言的精細是不可分離的。
《近侍家堂又一年》形“密”實“疏”,外“密”內“疏”,體現了散文疏密滲透,相得益彰的辯證關系。如“送家堂”描述。“一族之風俗,一年之盛儀。大年初二,年的最后一天,也最隆重。下午三點,五十多名族人聚集到祖墳麥地,‘送家堂,送祖先回去。老爺點燃火紙,揚灑谷湯,祈福祖先保佑,稼穡豐饒,子孫熾盛。剎時鞭炮齊鳴,震耳欲聾。”場景中的人物活動有簡有繁,有群體的場面,又有個體的行為。再如,文章既用細密的語言描述了與祈福相關的祭祀活動,又用凝練的語句點明了祈福的心境——“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要言不煩,點到即止。因為“賜福”“簡單而不可冒犯”,追宗懷遠,肅穆而不宜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