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曾在生命中來了又去

張軍霞

那天，她和閨密手挽著手，一起在校園里散步，一輛送外賣的三輪車急速行駛過來，由于躲閃不及，閨密摔倒在地，扭傷了腳，駕駛三輪車的中年大叔竟然沒有停留，一溜煙兒跑了。閨密疼得齜牙咧嘴，卻因為太胖而站不起來，她用盡力氣也扶不起閨密，急得捶胸頓足。

這時，一個男生的溫和的聲音傳來：“什么情況？”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孩走過來，伸手將閨密扶了起來，并且好事做到底，陪著她們去了醫務室。

他是另一個系的學生，跟她們同級，因為這次小風波，三個人就此相識，時常一起吃飯。不知從哪天開始，她越來越喜歡他，只要一看到那張總是朝氣十足的臉，她就會臉紅心跳。至于他，跟別人說話高談闊論，談話的對象換成她時，他卻吞吞吐吐起來，十分緊張。閨密敏感地覺察到了這一點兒，悄悄對她說：“傻丫頭，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才會這樣緊張。”

從此，閨密悄悄退出，三人行變成了兩個人的風花雪月。一次，他和她出去吃飯。外面下著小雨，透過飯店的玻璃窗，他們看到一輛轎車停下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從車上下來，另一個人立刻跟過來，替男人舉著雨傘。男人正在打電話，脖子上掛著金燦燦的項鏈，手腕上則戴著一串碩大的佛珠，給人一種十分有錢又十分俗氣的感覺。

她指著那男人，開玩笑說：“好一個成功人士的模樣！”他愣了一下，笑著說：“將來，我會比他更成功！”畢業前夕，他鄭重地告訴她，自己要到深圳去投奔做生意的表哥，希望她能夠一起去。

她的眼睛里立刻蒙上了一層淚花，她說：“我更喜歡留在這里，何況，我對做生意一竅不通呢。”他苦笑一下說：“那好，你等著我。”他最初離開的日子，她常常從夢中哭醒，不相信這座熟悉的城市里，已經沒有了熟悉的他，有時又后悔自己為什么不跟他一起走……

最開始，他時常打電話回來。后來，兩人的通話頻率越來越低，他太忙，她總是安靜地等，從來不主動打擾他。直到有一次，足足有一個月的時間，沒有他的消息，她終于打電話過去，話筒里傳出來的卻是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他從她的生活里徹底消失了。

二十年后，她已經成為兩個孩子的媽媽。一天，她去參加一場朋友的婚宴，剛剛在喧鬧的大廳里找到一個座位，抬頭看，對面那張桌子上，一個男人正在看手機，只不過瞟了一眼，她就從那張已經發福的臉上，看出了當年朝氣十足的影子。天啊，真的是他嗎？

脖子上戴著金燦燦的項鏈，手腕上也有一串碩大的佛珠，那串佛珠時不時被他拿在手里摩挲，醒目到令人覺得刺眼。她不忍抬頭去看，害怕泄露了自己的心思，那個從少女時期就駐扎在自己心里的人，終于變成了她最討厭的樣子。

她忍不住要掉下眼淚，只好一直裝著埋頭吃飯的樣子，飯菜高高堆在盤子里，卻難以下咽。她跟朋友打了個招呼，站起身提前離開時，終于和他的目光相遇，他的眼神片刻也沒有在她的臉上停留，繼續用戴著佛珠的那只手，高高舉著酒杯。

他當然沒有認出她來。這樣也好，她開車慢慢走過熟悉的街道，特意繞到他們當年經常一起吃飯的地方，那家有著落地玻璃窗的飯店早就消失了，變成了一家蛋糕店。當年他們留下的故事，卻一直留在她的心里，她曾經幻想過無數次重逢的情形，更想問問他當年為什么突然沒了消息……

現在，她忽然覺得一切都已經沒有意義。她停下車，買了女兒最喜歡吃的蛋糕帶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