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數學大家：與時代共進步，便是幸福

眠眠

和“兩彈一星”元勛一樣，新中國的很多科學家都是甘于寂寞的，哪怕不為世人所知，他們也樂在其中。當代數學大家吳文俊也是如此。

吳文俊出生在1919年的上海。當時局勢并不穩定，吳文俊一家便搬遷到了郊區。四歲時，吳文俊就進了小學。天資聰穎的他覺得那些課程過于簡單，將很多空余時間都花在了廣泛閱讀各種書籍上。

1932年，上海爆發了“一·二八”事變，吳文俊被送回浙江嘉興老家避難，直到一年后才開始讀中學。此時的他已經展現出了過人的才華，數學成績名列全校前列，物理成績更加出色。因此，畢業時，學校決定將他保送到上海交通大學。令人意外的是，在選擇專業時，吳文俊并沒有選擇自己最擅長的物理，而是聽從中學老師的建議，選擇了看似更加枯燥煩瑣的數學系。

真正讓他對數學產生濃厚興趣的是他大一時聽的數學課。在課堂上，一位老師用生動的語言講解微積分，深深打動了吳文俊。那一刻，吳文俊第一次感受到了數學的深奧和魅力，從此堅定地在這條偉大的道路上前行。

1941年，就在吳文俊大學畢業后不久，上海徹底淪陷。吳文俊報國無門，只能在幾所中學以教書為生。雖然在課余，他也會自己做一些數學研究，但畢竟不得其法。曾經光彩奪目的數學女神似乎漸漸離吳文俊遠去了……

這樣的灰暗生活延續了五年，吳文俊終于看到了一線希望：他被邀請到上海臨時大學任教，并擔任一位著名翻譯家兼教授的助手。又過了半年，數學家陳省身的出現徹底改變了吳文俊的人生軌跡。

作為20世紀最偉大的幾何學家之一，陳省身獨具慧眼，他覺得吳文俊身上不但有與生俱來的數學天賦，還有樂觀向上的精神，自然愿意充當這樣優秀的年輕人的引路人。在陳省身的帶領下，吳文俊進入了中央研究院數學所，并在陳省身的親自指導下從事學術研究。

時間很快到了1947年。這一年，吳文俊完成了一項重要的學術研究，成果發表后引起了西方數學家們的注意。一年后，在幾位歐洲教授的引薦下，吳文俊前往法國深造繼續專攻數學。

在法國的兩年多時間里，吳文俊在數學方面成績突飛猛進，獲得了法國國家科學博士學位。難能可貴的是，為了參考更多的外國文獻，他還自學了英語、法語、德語和俄語四門外語。對于這樣的成績，吳文俊卻謙虛地一筆帶過：“會四種外語沒有什么，它們只是研究工具而已。”

1949年，吳文俊完成了自己的博士論文。論文一經發表就引起了數學界的轟動，很多人都不敢相信這居然是一個中國留學生寫出來的，畢竟在那個年代，中國人在世界上的地位是相當低的。吳文俊卻在被稱為“現代數學的女王”的一門深奧晦澀的數學分支中做出了杰出貢獻，以他的姓氏命名了“吳公式”等數學名詞，成了20世紀50年代前后該數學分支的重大突破之一。

1951年，已經身為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研究員的吳文俊放棄了國外的優厚待遇，回到了剛剛成立不久的新中國。很多人表示不解，問他“國外科研條件那么好，為什么要回國”。此時，一向為人溫和的吳文俊收起了笑容，嚴肅地說：“你不應該問一個人為什么回國，而應該問他為什么不回國。回國是不需要理由的。學有所成之后，回來是自然而然的事。”

這是一個真正愛國的人發自內心的選擇。

回到祖國的吳文俊不為名利所動，一心埋頭于學術。他先在北京大學數學系任教授，隨后又到剛剛成立的數學研究所擔任研究員。同時，他逐漸淡化了對西方數學的研究，轉攻中國古代數學史。他希望在數學領域找到一條適合中國的發展道路。何況，中國古代數學曾經高度發展，直到14世紀之前還在許多領域都處于國際領先地位，是名副其實的數學強國。然而西方學者們知道歐幾里得、畢德哥拉斯等大師，卻鮮有人知道祖沖之等中國古代數學大師，中國古代數學的偉大成就從來不被西方主流學者承認。

憋著一股勁，吳文俊鉆研古代文獻，甚至按照古人當時的思路去推理，發誓要找到一條能發揚中國傳統數學的道路。

20世紀70年代，吳文俊到某計算機制造廠工作了一段時間。耳濡目染之下，他敏銳地覺察了計算機蘊含的極大發展潛力，并頗有遠見地指出：計算機必將引發一場技術革命，并大范圍介入數學研究，使數學家的聰明才智得到盡情發揮。

于是，受到計算機與中國古代數學雙重啟發的吳文俊毅然開始攀越學術生涯的第二座高峰—數學機械化，并由此開創了近代數學史上第一個由中國人原創的研究領域，將中國的數學研究推上了國際數學的前沿。

他在中國古算研究的基礎上開始從事機器證明時，已經是個花甲老人。但為驗證自己所提方法的有效性，他從零開始，學習編寫計算機程序，每天在機房連續工作十多個小時，終于用一種計算機語言實現了符號計算和幾何定理證明的算法。

1986年，吳文俊第二次被邀請到國際數學家大會作分組報告。雖然最終未能成行，但能夠被這個堪稱數學界奧斯卡的大會邀請，吳文俊的學術地位可見一斑。

盡管有這樣高的成就和地位，生活中的吳文俊卻完全沒有人們想象中數學家的那種嚴肅刻板，反而像個老頑童一樣有著非常年輕樂觀的心態。一次，他去香港參加研討會，開會間隙出去游玩，年逾古稀的他竟然坐上了過山車，下來后放聲大笑，玩得不亦樂乎。還有一次，他去泰國訪問期間，還親自坐到大象鼻子上，跟龐然大物來了一次親密接觸。他說自己當時不知道害怕，看別人都去玩，自己就跟著去，結果一上去玩就下不來了。

吳文俊的長壽和他的樂觀心態顯然是分不開的。他整天樂呵呵的，好像永遠都沒有煩惱。然而他自己曾說：“我當然有煩惱。當煩惱真的來臨時，做你能做的事，把心放寬，順其自然，煩心的事很快就會過去。”

其實，和他從事的偉大事業相比，生活中的煩惱大概從來都不被他放在心上。作為一個時代的見證者、一個學科的領路人，吳文俊親身經歷了舊中國的落后、半殖民地的屈辱和戰火洗禮的艱難，又目睹了新中國的騰飛，看到首艘國產航母轟然入水、國產大飛機C919振翅飛天。作為一個98歲高齡的老人，吳文俊心中肯定充滿了歡喜和欣慰。

2010年，國際永久編號第7683號小行星被永久命名為“吳文俊星”。和前輩祖沖之一樣，吳文俊的名字也被浩瀚星河銘記。2017年，吳文俊離開人世。在他的身后，有無數后繼者正在踐行著他引領走過的路。

編 輯/安 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