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鋼琴的回歸與歷史審美的重建

王芳

5月28日?6月2日，在以“紀念貝多芬逝世190周年”為主題的第二屆中央音樂學院鋼琴音樂節上，主辦方邀請了“早期鋼琴”（Fortepiano，通常特指18世紀和19世紀上半葉制造生產和流行使用的鋼琴，或是以此為藍本的現代仿古鋼琴）制作大師保羅·麥克諾提（Paul McNulty）和早期鋼琴演奏家薇薇安娜·索夫羅尼茨基（Viviana Sofronitsky），舉辦“貝多芬和他時代的鋼琴”專題講座和早期鋼琴音樂會。這是Paul第一次帶著自己的鋼琴作品來到中國，作為中央音樂學院鋼琴系的早期鋼琴及早期音樂研究首秀，本次活動意義非同小可。

中央音樂學院的第一架早期鋼琴

這一次，中央音樂學院邀請Paul以“制琴藝術大師”的身份來辦講座，并購入了學校的第一架早期鋼琴——Walter瓦爾特式早期鋼琴。而中央音樂學院也是Paul在中國的第一個客戶。

Paul出生于美國得克薩斯州休斯頓市，在學校時就獲得了當時學校的最高資質“調音檢驗師”，畢業后參加紐約斯坦威鋼琴公司的研討會，并被斯坦威聘為修檢員和技師。但之后他選擇留在馬薩諸塞州的薩默維爾，在羅伯特·史密斯手下學習早期鋼琴制作。其制造的第一架早期鋼琴被奧斯陸的挪威音樂學院購買，現在仍保有完美的音色。目前，他在捷克擁有自己的“McNulty早期鋼琴工作坊”，以高標準的精密工藝聞名。

19世紀初，維也納鋼琴的繁榮主要是因為這里有大量的制琴師。在1780年～1830年間，就有300多個不同的品牌，當時的制琴師和他們的客戶都各自懷著不同的品味和審美傾向。而現代最多被復制和使用的早期鋼琴就是Walter。安東·沃爾特（Anton Walter，1752年～1826年），被當時的政府授予“維也納管風琴與樂器制造師”之名，是當時公認的最著名的制琴師之一，引領維也納制琴標準多年。

俄裔加拿大籍早期鋼琴演奏家Viviana以擅長演奏古典音樂以及浪漫主義音樂而聞名遐邇。5月31日在中央音樂學院歌劇音樂廳的早期鋼琴音樂會，Viviana的演奏就是使用的這架Walter。她換了五套精致漂亮的服裝，從巴赫、海頓、莫扎特到貝多芬、門德爾松，豐富多變、優美的音色，完美展現Walter的感染力和魅力。

循著大師的足跡重塑經典

1995年，Paul從阿姆斯特丹移居捷克，建立McNulty早期鋼琴工作坊，之后與Viviana結婚。他為Stein、Walter、Hofmann、Graf及Pleyel等鋼琴品牌制造了超過200架早期鋼琴，這些鋼琴在許多錄音中一展風采，并被世界上眾多著名鋼琴家以及知名音樂院校所收藏。這次中央音樂學院購入的Walter屬于常規款，耗時約1 000個工時。由于機械結構簡單、沒有鑄鐵件部件，Walter的重量比現代鋼琴輕很多。

Paul的工作不涉及新結構設計，主要是遵從不同時期制琴大師的作品去復制。Viviana認為，復制不是簡單的制作出各個零件的形狀再組裝，需要制琴師站在藝術家的角度，對琴進行整體把控。在這個過程中，Paul會先到博物館去測量原琴數據，做到每一個部件都有據可考。

現代鋼琴與早期鋼琴在琴弦上的區別體現在鋼材的張力方面，這得益于材料學上的突破以及技術的進步。關于木材的挑選，會有專家提著榔頭，到森林里去敲打樹木聽聲音，選擇不同的外殼。而捷克地區的森林，自古就是維也納學派鋼琴的木材產區，這也是Paul之前決定將工廠設在捷克的原因之一。現代鋼琴的毛氈琴槌非常敏感，長期演奏之后音色變化會很大，所以需要調律師定期調試，這樣的結果就是鋼琴的音色會經常變化。而維也納學派的鋼琴琴槌采用皮革，比毛氈的穩定性更好。

從外觀上來看，Walter的琴腳是尖的，踏板的位置與現代鋼琴不同，演奏時需要用膝蓋頂著彈。觸鍵較淺，但是可以彈出非常弱的音，低音可以很低，這是現代鋼琴做不到的。動態范圍廣，音色在整個鍵擊聲范圍內能保持和諧平衡，在獨奏、協奏中都具有很好的表現力。

McNulty工作坊每年的產量大約15臺，制作的早期鋼琴已經銷往美國、歐洲等地的著名音樂學院，近兩年俄羅斯也在努力加強早期音樂教育的步伐，莫斯科音樂學院也有購買。但是目前為止，客戶沒有遇到任何需要維修等售后問題。Paul風趣地說，“我一直在等著客戶打來電話，但是沒有。”

早期鋼琴的回歸與歷史審美的重建

20世紀中葉興起古樂復興運動之后，早期音樂成為古典音樂市場中的重要分支。隨著尼古拉斯·哈農庫特與古斯塔夫·萊因哈特等人的不懈努力，“本真演奏”這個概念得到越來越多的認可，并在世界上眾多音樂院校中建立了獨立的教學體系。而早期鋼琴作為這一重要運動的延伸派系，在20世紀80年代才出現。

羽管鍵琴目前在世界范圍已經被完全接受，而早期鋼琴的認知度和接受度還沒達到羽管鍵琴的普及程度。但是Paul和Viviana認為，早期鋼琴是非常重要和必要的，不僅對于聽眾來說是聲音好聽，更為重要的是，它可以幫助音樂家去理解過去的作品。而這些，恰恰是現代鋼琴做不到的。

安排、協助完成這次采訪的是青年鋼琴家、早期鍵盤演奏家、早期音樂研究學者張夢梓。他4歲開始學習鋼琴，師從國內外多位知名鋼琴家。2016年，在歐洲古代音樂研究的權威機構“日內瓦古代音樂研究中心”（現歸屬日內瓦音樂大學），以第一名的成績碩士畢業。除了優秀演奏家的身份，還做了很多理論研究工作。對于早期鋼琴，他也分享了自己的看法。

因為早期鋼琴所涉及的曲目大多與現代鋼琴相同，所以相對于羽管鍵琴與鋼琴的明顯差別，早期鋼琴的影響力更多的體現在審美上。它將原本在聽眾心中統一的鋼琴聲音劃分成極為細化的不同音色，這對于享有諸多科技手段去記錄音樂的現代社會來構建一個多元審美的音樂環境無疑是一大幸事。因為歷史上從未有過一個時代像今天這樣，可以同時欣賞到不同時期的音色。

在以往的早期音樂活動中，人們傾向于將早期鋼琴歸為“古樂”類別，這在無形中就對現代鋼琴學生去接受和嘗試早期鋼琴增加了一道壁壘，事實上這在西方也是非常普遍的現象。

但是站在21世紀現代人的角度，無論鋼琴還是早期鋼琴，都是歷史的產物，無論是追求作曲家的本意還是重建歷史聲音，都是向著同一方向不斷探索的不同流派而已。或者說，對大眾來講，鋼琴與早期鋼琴都只是他們日常欣賞的眾多音樂類型之一——古典音樂里面的一部分。

張夢梓認為，音樂是時間的藝術，我們在繼承的同時也在遺失。而早期鋼琴作為一種特有的歷史素材，在今天的意義和功能，不僅僅是在學科的分類方面，而是對整個古典音樂界都起到了一個重要的參考文本的作用。

（編輯 杜 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