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情懷 “素”到極致

文/夜 玉

宋人情懷 “素”到極致

文/夜 玉

◎宋代 景德鎮窯青白釉刻花梅瓶

中國是瓷器之國，中國的瓷器在人類文明史上留下了光輝燦爛的一頁。談到中國瓷器，不得不提中國兩宋時期，在中國宋代，瓷器的發展可謂達到巔峰。當時不僅制瓷業發達、所產瓷器品種繁多質量優良，更出現了舉世聞名的五大名瓷，一舉奠定了宋代瓷器的歷史地位?？梢哉f，在中國乃至世界，人們都以能擁有一件宋代每一個細胞，思想的流水開始匯聚，情緒的雜質被滌蕩，人們所追求的愈來愈接近于本色的審美體驗在此時提純，重回樸素的格調。這格調猶如宋人點茶、咬盞的茶之花，點出了宋人生活的精致與典雅，是青瓷中的美學趣味。

◎青白釉香薰

宋代留下的五大著名窯口，至今為茶人喜愛。汝窯、官窯、哥窯、鈞窯、定窯，它們燒造的瓷具，有一個共同的審美趨旨，那就是以“素”為底色。唯鈞窯有獨特之處，有玫瑰紫、鈞紅、天藍、月白等窯變瓷器為榮。

人們之所以喜愛宋瓷，不僅只喜歡它的溫潤如玉、光彩燦爛，更鐘情于宋人在瓷器特別是青白瓷上體現出的素雅格調與高雅情懷。

◎青白釉刻花盞

宋朝盛行品茶之風，宋代人們愛品茶?！按伤夭杓徘倨埔簟保瞧凡钑r最美妙的情景，當此之時，視覺、味覺、聽覺聚集的斑斕，可它的底色仍屬青瓷系列，無論窯變如何炫彩，天青則始終固守“素”的美學操守。定窯的白雖不屬于青瓷，但它可是素的本源。

從美學的觀點來說，素是色彩之母，眾妙之門。宋代除了五大名窯之外，還必須補上第六個大窯口，那就是以景德鎮為主流的“青白瓷”燒造窯口。

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年），浮梁鎮燒出一款像懷玉山一樣美的青白瓷，猶如君子懷玉，這讓以素為美的宋人為之傾倒，連皇帝都把自己的年號拿出來賞賜給浮梁鎮，從此改稱景德鎮，燒造青白瓷的底款也必須是“景德年制”四字。

好山好水孕育一方精華。景德鎮背靠黃山和懷玉山，昌江水經其流入鄱陽湖。山水孕育了馳名世界的高嶺土，這種土質地堅硬如燧石，花紋溫婉如玉石，是燒制陶瓷的上等原料，成為世界高嶺土標準，景德鎮東埠的高嶺村，就是世界高嶺土的故鄉。

◎宋代 景德鎮窯青白釉帶蓋瓶

◎宋代 景德鎮窯青白釉刻花注壺、注碗

◎宋代 景德鎮窯青白釉倒流壺

昌江水借山勢落差之美，以柔軟的動力帶動憨實如牛的水碓粉粹瓷石。依山而下的排排水碓，作為前工業的動力美學，是景德鎮的一道手工業風景。青白瓷系出名門，生逢其時，當時南方的越窯青瓷、北方的邢窯白瓷工藝已經很精致了，景德鎮得風得水，吸納了南北瓷窯的燒造工藝，加工了景德鎮的好山好水。金木水火土五大自然元素，在景德鎮的窯火里運轉五行美學，玉般的青白瓷帶著哲學的韻致出窯了，一時得到風流名士以及宮廷貴族的喜愛，在書房里靜觀、在茶室里雅聚、在夜宴上交錯奪目、在江河湖海的漂泊中去結緣。

把玩一件青白瓷，那一番被滋潤的好心情，就像昌江水從身體里流過，所有人生的雜質，瞬間被沖刷干凈。

愛好瓷器的人都知道，青白瓷有三個好聽的名字：影青、隱青、映青，皆拜窯火所賜。釉色因窯溫的變化，在青白兩色之間散漫暈染，像藍天白云的變幻，古人用“雨過天晴云破處，諸般顏色作將來”來表現藍天白云互映所呈現的青色，這是多么美妙的聯想。

宋代素瓷，以品質如玉為最高。瓷器仿玉器始于宋代，以江西景德鎮首先仿制成功。當時景德鎮屬饒州轄區，所以，青白瓷有“饒玉”之美譽。還有一種流俗叫法，稱“假玉器”，雖然毫無審美的口感，但說明了對青白瓷玉質般形態的普遍認可。

宋應星在《天工開物·陶埏》中大贊：“陶成雅器，有素肌玉骨之相焉?！彼丶∮窆?，一眼看透了青白瓷的本質。細膩的高白泥，拉坯成素胎，胎質細膩潔白，施釉退火后的美感，內斂、含蓄、溫潤，醇厚；積釉處透青，視覺上如宋詞之婉約，文藝清新，像春天之典雅，處處晶瑩如玉。青如天、明如鏡、聲如罄、薄如紙，是宋人對青白瓷的精神要求，從形、色、聲、義四維度，將工藝提升到文化高度，在生活中呈現他們的美學觀照，在日用中體現他們的精神樣式。素瓷強調的是內心的審美感受，而不在于眼中絢爛的攝取。

可見宋人生活的講究，精致到極致，給你一個“素”的展示，一個浩渺無邊際的胸懷，一個一覽無余的交代。素，包容無邊，但因單純而嚴謹，因嚴謹而優雅，因優雅而自信。素在青白瓷上的追求，有章法、有邊界、又有包容，才有自信。在審美情趣上捕捉均勻的質感，而不是顛覆；雍容的底蘊，把生活布置的樸素非大自信不足以言之。白中映青，是江南的味道，那水的韻致呼之欲出。青釉在細密透明的薄胎上流動，似風之飄逸，如絲之柔軟，釉薄處隱約映白，積釉處蓄意水綠，這是水墨淡遠的染韻朦朧。

◎宋代 景德鎮窯青白釉雙獅枕

◎宋代 景德鎮窯青白釉刻花嬰戲紋碗

◎宋代 景德鎮窯青白釉印花蟠螭紋

喝茶時用青白瓷擺開茶席，簡潔、干凈、單純，沒有多余的裝飾，一覽無余。這是品茶雅集的另一番景象，青白瓷與茶一樣，暗示著質本潔來還潔去的意象，據說是宋人喝茶時理想化的最高境界。

青白瓷出產的時間截點在元朝，當元朝在景德鎮設立浮梁瓷局時，喜好大器，青白兩色成鮮明對比，已是元青花的風格了。但即便是元青花，依舊固守著青白兩色，這大概就是中國人對色彩的淡定持守吧。

青白瓷綜合了越青邢白的觀感，像藍天白云飄來了青花，鋪墊了中國瓷器的色釉底蘊，一切集大成于宋。宋之素，又以青白瓷風靡江南，除景德鎮外，江西南豐白舍窯、吉安永和窯，湖北江夏的湖泗窯，廣東潮安窯，福建德化窯，泉州碗窯鄉窯、同安窯、南安窯等，都以燒造青白瓷為驕傲。

在景德鎮南郊有一座湖田窯遺址，便是宋代青白瓷冢，它以沉睡的姿態證明了宋代景德鎮青白瓷的優雅水準。

青白瓷是“素”的，宋人卻把“素”玩出了高度。宋之“素”，蘊意高雅，體現出了不同于以往的格調與情懷，今人思之想之，不免感嘆，好一個“素”字了得！

責任編輯 陸青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