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蕉++夏清
內容提要華北事變之后,高舉“抗日”大旗而力促各方合作的其實并非僅有中共一方,國民黨及地方實力派都曾以此為由謀求暫時之和平。然而,國共所持之“統一”話語雖近,卻意涵相左,前者強調政權軍事之絕對統一,后者注重人民聯合之民主統一。學界往往將西安事變視為國共“息爭御侮”的起點,但本文認為國共的“統一”之爭并未就此落下帷幕,反而因捉蔣放蔣持續升溫,一直回旋于國共合作的整個過程。細致梳理西安事變前后的兩黨輿論交鋒,將有助于深入理解國共抗日之分途,以及雙方內戰之分野。
關鍵詞西安事變統一戰線國共合作抗日戰爭
〔中圖分類號〕K26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447-662X(2017)06-0093-08
華北事變之后,各方主張“團結御侮”的論調不絕于耳。但東北淪陷即有偽滿洲國成立、塘沽淪陷即有冀東防共自治政府成立,“抗日”之途尚不明朗,“統一”之路卻越發艱險。長期以來,人們將爆發于1936年底的西安事變看作是中國實現“統一”開啟“抗戰”的轉折點,但隨著近年來相關史料公諸于眾,學界研究日漸深入,有觀點認為:西安事變的爆發并非根源于“妥協”與“抗戰”兩種觀念之沖突,兩黨不僅皆有意抗日,而且都高舉“統一”大旗。①
事實上,國共兩黨所持之“統一”,話語雖近,卻意涵相左。這一分歧不僅發端于西安事變之前,也持續在西安事變之后:誰在促成“統一”,誰在破壞“統一”,兩黨不僅沒有在多次磋商后停止爭論,反而因捉蔣放蔣持續升溫,一直回旋于國共合作的進程之中。因此,考察西安事變之意義,不應僅限于國共兩黨“從斗爭到聯合”的一條明線,還應注意到兩黨“既聯合又斗爭”的一條暗線。但目前學界對西安事變的剖析多論其“統”而少論其“爭”,多論其外在的妥協而少論其內在的堅守,從而使得全面抗戰之后國共關系多次反復的深層動因未能詳盡。本文則擬以西安事變前后的國共論辯為例,試圖厘清雙方之“統一”有何區別、為何有別,及這樣的分歧又如何影響了全面抗戰之后兩黨的政治命運,以助深入理解國共紛爭之始終。
一、“統一”還是“聯合”:1936年的國共接觸
促“統一”以“抗日”,國共兩黨皆有此意。尤其是在華北事變之后,高舉“統一”大旗而力促各方合作的并非僅有中共一家,各地方實力派,也包括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都曾以此為由謀求暫時之和平,強調“統一”以“抗日”。
不可否認,中共“統一戰線”的提出與當時共產國際的戰略調整密不可分。1935年7月,共產國際
*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青年基金“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自我革新的歷史經驗及其當代啟示研究”(15CDJ016)
① 相關論點參見楊奎松:《國民黨的“聯共”與“反共”》(上),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368~395頁;鹿錫俊:《蔣介石的對蘇糾結與抗日決斷(1936-1937)》,《抗日戰爭研究》2015年第3期。
“七大”指示各國共產黨建立“人民戰線”,以抵御日、德、意同期崛起所形成的挑戰;而中共在同年8月1日即發表《為抗日救國告全體同胞書》(亦稱“八一宣言”),提出建立“國防政府”與“抗日聯軍”的初步構想。該文中說:
蘇維埃政府和共產黨愿意作成立這種國防政府的發起人,蘇維埃政府和共產黨愿意立刻與中國一切愿意參加抗日救國事業的各黨派、各團體(工會、農會、學生會、商會、教育會、新聞記者聯合會、教職員聯合會、同鄉會、致公堂、民族武裝自衛隊、反日會、救國會等等),各名流學者、政治家,以及一切地方軍政機關,進行談判共同成立國防政府問題;談判結果所成立的國防政府,應該作為救亡圖存的臨時領導機關。這種國防政府,應當設法召集真正代表全體同胞(由工農軍政商學各界、一切愿意抗日救國的黨派和團體、以及國外僑胞和中國境內各民族,在民主條件下選出的代表)的代表機關,以便更具體地討論關于抗日救國的各種問題?!谷章撥姂梢磺性敢饪谷盏牟筷牶辖M而成,在國防政府領導下,組成統一的抗日聯軍總司令部。這種總司令部或由各軍抗日長官及士兵選出代表組成,或由其他形式組成,也由各方面代表及全體人民公意而定。紅軍絕對首先加入聯軍盡抗日救國天職?!吨袊K維埃政府、中國共產黨中央為抗日救國告全體同胞書(八一宣言)》,中央檔案館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0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第522~524頁。
由此可見,共產黨的“統一”一開始就主張“民主聯合”,強調未來領導中國抗日的“國防政府”和“抗日聯軍”要有廣泛的代表性,要經過民主選舉,要符合公意。
中共響應共產國際發表上述宣言之時,也是日本加緊策動華北“自治”之時。面對中共提出的聯手“抗日”和日本提出的聯手“防共”,蔣介石一度陷入兩難:蘇日之間,誰敵誰友,并不那么簡單。1935年底,蔣介石曾先后派出三路人馬尋求與蘇聯的合作,他一面傳遞南京政府決心聯蘇的心意,一面刺探蘇聯對中共的態度。很顯然,中共所提之“國防政府”與“抗日聯軍”是蔣介石所不能接受的,蔣所持之“統一”與“合作”的前提是:“紅軍改編、蘇維埃改制”。諶小岑:《西安事變前一年國共兩黨關于聯合抗日問題的一段接觸》,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全國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文史資料選輯》第71輯,中華書局,1980年,第7~10頁。
作為回應,中共于1935年底的瓦窯堡會議上強調“反日民族統一戰線”,并提出“反蔣聯盟”的戰略,明確指出:“黨的策略路線,是在發動、團結與組織全中國全民族一切革命力量去反對當前的主要的敵人:日本帝國主義與賣國賊頭子蔣介石?!薄吨醒腙P于目前政治形勢與黨的任務決議(瓦窯堡會議)》,中央檔案館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0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第604頁。一個月后,西北工農商學兵抗日救國代表大會在瓦窯堡召開,陜北、陜甘邊蘇區紅軍、游擊隊代表及山西白區代表共140余人出席,宣布成立西北抗日反蔣同盟。
但就軍事力量而言,1935年秋冬至1936年秋冬,國民黨可謂占盡先機。在軍事受挫的壓力下,共產國際批評中共將“抗日”與“反蔣”等而視之,于1936年8月出發指示,希望中共放棄此前的“反蔣”方針,在蔣介石停止圍剿的前提下,與之談判統一問題?!豆伯a國際執委會書記處致中共中央書記處電(節略)》,劉東社編:《西安事變資料叢編》第1輯,香港:銀河出版社,2000年。而與此同時,由于日本侵華的態勢日益緊迫,國民黨上層人物中主張“聯共”以“抗日”的人士也越來越多。但是,在兩黨的多次接觸中,雙方對“紅軍改編、蘇維埃改制”的問題卻一直相爭不下;蔣介石一邊打一邊談,直至11月綏遠戰事爆發,蔣介石不想因甘北(陜甘)“剿共”而影響綏遠抗日,楊奎松:《國民黨的“聯共”與“反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394頁。故力促迅速解決中共問題,親赴西安督戰,謀求在軍事和政治兩方面夾擊中共。
由上可知,盡管國共雙方皆認為“統一”乃“抗日”之基礎,但對“統一”之路徑卻互不認同。蔣介石認為“倭寇”與“共匪”之消長,無外乎日俄“兩害”之爭斗,鹿錫俊:《蔣介石的對蘇糾結與抗日決斷(1936-1937)》,《抗日戰爭研究》2015年第3期。利弊權衡,“剿共”之主張也難以割舍;而共產黨也看得出蔣介石的心思,即便在共產國際和軍事包圍的雙重壓力下,也不愿放棄其獨立性和平等性,明確表示談判立場:“紅軍僅可在抗日救亡之前提下承認改換抗日番號,劃定抗日防地,服從抗日指揮,不能減少一兵一卒,并須擴充之。彼方如有誠意,須立即停戰,并退出蘇區以外,靜待談判結果。……我們愿以戰爭求和平,絕對不作無原則讓步”。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上卷),1936年,第612頁。而就在此時,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爆發了。
二、是誰破壞了“統一”:捉蔣之后的國共論辯
西安事變的爆發,打亂了國民黨“統一”共產黨的原本節奏。東北軍、十七路軍和紅軍的公開結盟,使得蔣介石妄圖發動一場軍事“剿共”戰爭、迅速以強力解決共產黨問題的計劃成為泡影。正如楊奎松所描述的,國共兩黨最高層的談判是在“一種完全出乎意料的情況下”發生的,楊奎松:《國民黨的“聯共”與“反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396頁。與之伴隨的則是雙方不乏混亂的言論質詢。
“張學良兵變”首當其沖成為輿論的焦點:是“忤逆的”還是“愛國的”,國共雙方皆言之鑿鑿。中共方面在第一時間立陳蔣介石此前的種種政治作為,指出張學良捉蔣乃為“逼蔣抗日”,是一次“抗日起義”,此無疑是指向“統一”。兵變爆發第二天,毛澤東就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指出:西安事變是革命的,其行動、綱領都具有積極的意義;我們對這次事件應該明白表示擁護,同時表示要以西安為中心,以西北為抗日前線,來影響和領導全國,形成抗日戰線的中心?!睹珴蓶|關于西安事變問題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的發言》(1936年12月13日),中央檔案館編:《中國共產黨關于西安事變檔案史料選編》,中央檔案出版社,1997年,第179頁。當天,中共就在《紅色中華》正式公開表示:“擁護張學良、楊虎臣(城)將軍西安抗日起義”,并主張將“漢奸蔣介石”交付人民審判?!段靼部谷掌鹆x 蔣介石被扣留——張學良楊虎臣(誠)堅決的革命行動》(1936年12月13日),《紅色中華》第315期,第2版。接著,在12月15日的致國民黨國民政府電中,中共進一步指出:我們主張將國民政府中間派與蔣介石、國民政府中親日派分開對待,建議“公等而果欲自別于蔣氏,復欲自別于親日派”,并重申要建立“聯合各黨、各派、各界、各軍,組織統一戰線政府”?!都t軍將領關于西安事變致國民黨國民政府電》(1936年12月15日),中央檔案館編:《中國共產黨關于西安事變檔案史料選編》,中央檔案出版社,1997年,第201頁。中共的高調表態一方面是進一步明確自己的“統戰”主張,另一方面則是基于對社會輿論的預判,期待各界人士對“逼蔣抗日”的聲援和支持。然而,現實卻是另一番景象:不僅有胡宗南、宋希濂、杜聿明170余名“將領”聯名通電“反對張、楊扣蔣”,還有以羅家倫、蔣夢麟為首的國立中央研究院、上海中國文化建設協會等七個學術團體,分別致電張學良,進行聲討和規勸。李云漢:《西安事變始末之研究》,臺北:近代中國出版社印行,中華民國71年2月初版,第264頁。何炳松指責張學良用“極其鄙劣”的手段“斷送民族的前途”;何炳松:《西安事變感言——容共聯俄抗敵論的分析》(1936年12月18日),《中央周報》第446期,第6~7頁。參見原文:“張學良用極鄙劣的手段,以武力劫持蔣委員長。”……“凡是危害國家生命,斷送民族前途的言論和行動,無論他怎樣悅耳,怎樣巧妙,我們都應該一概加以排斥!”傅斯年則說“蔣公在此時中國是無可比擬的重要,他的安危關系中國國運”,“這本是人人心中的共識”,而張楊的行動實際是“綁票”,是“要綁一個政府一國軍隊的票”。傅斯年:《論張賊叛變》(轉自1936年12月26日南京《中央日報》),《中央周報》第446期,第4頁。此時,大量的輿論直指西安事變的爆發正是中國分裂現狀的明證,以致延誤抗戰時機。由此,原本“立促抗戰”的西安事變在國民黨話語中變成了“拖延抗戰、阻礙統一”的例證。而面對國內廣泛的擁蔣潮流,中共意識到此前對形勢預判有誤,為了避免內戰的發生,中共中央對時局的認識做出了調整。經12月19日中央政治局會議討論,中共將輿論策略調整為:一方面依舊肯定這一事變發生的意義,指出事變是“為了要抗日救國而產生的,是要以西北的抗日統一戰線去推動全國抗日統一戰線的開始”;但另一方面也要認識到,“這一發動采取了多少軍事陰謀的方式,扣留了南京最高負責人蔣介石及其主要將領,以致把南京置于西安的敵對地位,而造成了對于中國民族極端危險的新的大規模內戰的可能。因此,這一發動又妨害了全國反日力量的團結”,然而仍需堅持“肯定張、楊發動事變是出于對抗戰的要求,肯定其為愛國的行為”?!吨泄仓醒腙P于西安事變及我們任務的指示》(1936年12月19日,筆者注:實際為20日),中央檔案館編:《中國共產黨關于西安事變檔案史料選編》,中央檔案出版社,1997年,第223頁。
除了張學良,蘇聯在西安事變中的角色也引發了多方的關注:是“局外人”還是“策劃者”,影響著國共關系、中日關系的微妙變化。事變當天,即有國內言論直接歸罪于“蘇聯在背后的指使”。時任駐蘇大使的蔣廷黻密報孔祥熙電便提及:“日本報紙意欲嫁禍于人,素習造謠挑撥,謂張學良政府已與蘇聯締結軍事同盟”,《駐蘇聯大使蔣廷黻致孔祥熙之密報》(1936年12月15日),劉東社編:《西安事變資料叢編》(第一輯),香港:銀河出版社,2000年。提醒國民政府注意日本企圖將這一事件引致蘇聯,為其以防止中國赤化之名發動戰爭提供支撐。對此,蘇聯在《真理報》上發表社論回擊日本,稱“臭名昭著的日本走狗汪精衛的名字同陜西省發生的張學良兵變緊密相連,也絕非偶然”,③《中國發生事變》,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編:《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文獻資料選輯(1931-1937)》第17輯,中共黨史出版社,第407頁。張學良“利用抗日運動以營私,名義上舉起抗日旗幟,實質上制造國家分裂,是中國繼續混亂下去,使其不可避免第成為外國侵略強盜的犧牲品”。③蘇聯駐南京代辦也緊急會見孔祥熙,鄭重聲明蘇聯政府“不僅與西安事變沒有任何關系,且自日軍占領滿洲之時起,從未與張學良保持任何直接或間接的聯系”;《蘇外交人民委員部給斯皮爾瓦涅克的電報》(1936年12月16日),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編:《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文獻資料選輯(1931-1937)》,第17輯,中共黨史出版社,第418頁。另外,蘇聯在給中共的復電中也明確建議中共“不宜提出同蘇聯結盟的口號”。《共產國際執委會書記處致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電——關于中共領導在先事變之后的方針問題》(1937年1月19日),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編:《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文獻資料選輯(1931-1937)》,第17輯,中共黨史出版社,第363頁。數日之內,美、英、法、意駐華大使頻繁接觸、交換情報;中共則于12月15日發表聲明,表示西安事變其爆發緣于“全國人民”停戰抗日的呼聲,言下之意則指西安事變的爆發根源在內,與外力無關。《紅軍將領關于西安事變致國民黨國民政府電》(1936年12月15日),西安事變研究會資料室編:《西安事變電文選》,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86年,第68頁。爭論之所以激烈,是因為蘇聯的角色不僅是周邊各國判斷事件走勢的一個關鍵要素,也是國共相爭“統一”話語合法性的一個根本依據。
相對于張學良和蘇聯,中共“統戰”論調之真假則是輿論最關注的核心:所謂“統一戰線”究竟是真為“統一”,還是權宜之計。西安事變爆發之后,國內輿論除了討伐張楊等人,對中國共產黨在這場事變之中的角色也頗有微辭。一些知識分子對事變的反應強烈:如胡適指責這是一場“叛變”,這次事變明確地告示我們“這個聯合戰線是絕對不可能的”,“向來抱著國際主義的共產黨是絕對不能一變就成為愛國主義者的,他們近來高唱的民族主義戰線,只是他們在武裝叛亂失敗時的一種策略”;胡適:《張學良的叛國》,《新聞雜志》第1卷第17期,第86頁。而陶百川也指出,張學良通電建議聯合共產黨是一個“極危險”的主張,因為“共產黨的背景是第三國際,立場是階級斗爭,而中國現在則需要做民族自決和民族獨立的運動,因此決不能‘階級斗爭來消減民族斗爭的力量”。陶百川:《對于張學良叛變黨員應有之認識與努力》(1936年12月14日),《上海黨聲》第2卷第24期,第3~4頁。為何不能聯蘇,中共所倡之“統一戰線”為何“危險”,何炳松的一篇文章很有代表性:
我們須知道現在所謂“統一戰線”這個術語完全發源于去年第三國際的第七次大會……(西班牙)共產黨在“統一戰線”這個術語掩護之下,奪取了中央大權,終于今年引起了長期的全國的大慘殺;而且有引起世界大戰的可能。第一容共問題。……原來我國本沒有和帝制時代俄國一樣的大地主,又沒有和現在日本一樣的大財閥。共產黨要在大貧小貧之間實行階級斗爭,原是一種不合國情的悲喜劇。第二聯俄問題。蘇俄的國際主義不亦是一種帝國主義嗎?……不知他們亦曾想到我們如果為抗日而容共聯俄,那就要立即變為共產主義和資本帝國主義的斗爭,這不但陷中國于孤立無援的地位,簡直要把全世界都變成我們的敵人。第三抗日問題?!覀冎垃F代的戰爭,不只是戰場上軍隊實力的斗爭,而是整個民族智力的斗爭。我們的中央政府近五年來政治上、經濟上、教育上,種種的努力可謂有目共賞,收效之大,有口皆碑?!钔葱牡倪€是綏遠戰事正在著勝利的時候,而竟有西安的事變。何炳松:《西安事變感言——容共聯俄抗敵論的分析》(1936年12月18日),《中央周報》第446期,第7頁。
西安事變之中,張學良之兵變動機、蘇聯是否策劃參與,都會影響到中共在事變之后所舉起的“統戰”大旗的號召力。縱觀這一階段,事變突發,中共措手不及,對于蘇聯的態度、社會群體的把握和張學良的判斷,皆有失誤。中共雖然先聲奪人,但在公開言論上出現反復,而相較彌漫全國的“擁蔣之聲”,不久后便落在了輿論下風。劉少奇對此總結說:“我們的宣傳太無力,而且遲緩,我們的和平運動進行得太不積極”,“幾乎有一時使我們在政治上在群眾中處于困難地位,喪失一些陣地”。劉少奇:《西安事變的意義及其以后的形勢》(1937年1月1日),中央檔案館編:《中國共產黨關于西安事變檔案史料選編》,中央檔案出版社,1997年,第298頁。可見,當時中共輿論的弱勢與被動之態。
三、“統一”達成了嗎:放蔣之后的國共較量
1936年12月26日,蔣介石在張學良的陪同下平安回到南京。然而,西安事變雖和平解決,但并不等于對事件性質已有定論;蔣介石安全回到南京,也并不意味著“統一”大局就此達成。相反,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南京方面撤兵行動遲緩曖昧,國民黨言論日漸曖昧,社會輿論中的幾大熱點并未逐步淡去,反而隨事態復雜不斷發酵:國共兩黨的口頭協議可否落實?中央軍是否撤兵西北?蔣介石能否就此停止“剿共”、改組政府、一致抗日?……不論是國共電報、內部通訊,還是各方媒體的熱議時評,西安事變的意義和影響被一再闡釋,而國共雙方對于“統一”的爭論也再次升溫:誰是真抗日,誰是真統一。
首先,何時放張、何時撤兵,構成了對西安事變“蓋棺定論”的核心要件;也是因為這件事情懸而未決,國共雙方在民眾輿論中的形象出現反轉。12月26日,蔣介石發表《離陜前對張楊之訓詞》,稱“此次事變,得此結果,實由于爾等勇于改過”;蔣介石:《對張楊的訓詞》(1936年12月26日),西北大學歷史系中國現代史教研室、西安地質學院中共黨史組、八路軍西安辦事處紀念館合編:《西安事變資料選輯》,1979年,第489頁?!洞蠊珗蟆钒l表《國民良知的大勝利》一文,表示“西安事變和平解決是由于參與事變的人們愛國的良知的覺醒”。《大公報:國民良知的大勝利》,《新聞雜志-西安事變專輯(1936年12月12日-1937年1月5日)》第1卷第17期,第76頁。但與此同時,《西北文化日報》以《蔣離陜后我們應有之努力》為題發表社論,指出“張楊兩將軍雙十二義舉,并非對蔣委員長個人有所嫌怨,而是反對他的主張”,“唯有爭取廣大的群眾路線,才能與張楊之武力適當配合,才能開展雙十二之救亡運動,才能推動全國的民族斗爭,才能保證八大主張之徹底履行”;《蔣離陜后我們應有之努力》(原載于1936年12月27日《西北文化日報》),西北大學歷史系中國現代史教研室、西安地質學院中共黨史組、八路軍西安辦事處紀念館合編:《西安事變資料選輯》,1979年,第252~253頁。中共中央亦發出黨內指示:為達到抗日的目的,必須“繼續督促與逼迫蔣介石實現他自己所允諾的條件”,《中共中央關于蔣介石釋放后的指示》(1926年12月27日),西北大學歷史系中國現代史教研室、西安地質學院中共黨史組、八路軍西安辦事處紀念館合編:《西安事變資料選輯》,1979年,第101~102頁。包括停止內戰、改組國民政府、改組國民黨、使陜甘兩省首先成為抗日的根據地等等。由此可見,蔣歸南京之初,國共雙方還各執一詞:國民黨望張楊“改過自新”,而共產黨望蔣介石能“深自反省”,《要求蔣介石履行其允諾》(社論),《紅色中華報》1937年12月27日,第1版。但雙方都對即將到來的1937年充滿了希冀。
其次,停止內戰、一致抗日,成為了社會各界對蔣介石和南京政府的最終期待;但“和平解決”卻未掀起抗日高潮,民眾在等待中開始重新評價口稱“統一”的諸方勢力。新年肇始,東北軍、十七路軍在西安西關飛機場舉行盛大閱兵,元月五日楊虎城發表講話稱“我們應以更大的努力,繼續‘雙十二的偉大精神,向前奮斗”,但“若不問土地主權喪失幾何,西北軍民誠意如何,全國輿論之向背如何,而唯以同胞之血汗金錢購得之武器,施于對內自相殘殺,則虎城等欲求對內和平而不得,欲求對外抗日而不能,亦唯有起而周旋,至死無悔!”《楊虎城于學忠通電抗議扣押張學良挑動新內戰》(原載于1937年1月6日西安《解放日報》),西北大學歷史系中國現代史教研室、西安地質學院中共黨史組、八路軍西安辦事處紀念館合編:《西安事變資料選輯》,1979年,第210頁。劉少奇亦撰文復議:“張學良是請罪了,西安事變的一切責任他擔負了,剩下來的還有什么呢?那就只有南京政府要執行真正足以滿足全國人民愿望的抗日救國政策?!眲⑸倨妫骸段靼彩伦兊囊饬x及其以后的形勢》(1937年1月1日),中央統戰部、中央檔案館編:《中共中央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文件選編》(中),1985年,第352頁。然而隨著時間推移,蔣介石遲遲不放張、不撤兵,一些勸蔣、反蔣的輿論甚囂塵上:1月9日,西安15萬群眾集會反對內戰、呼吁抗日;15日,李宗仁、白崇禧、劉湘通電全國,反對南京政府對西安用兵。但在另一邊,上海1月16日的《申報》《大公報》也發起了一場“統一救國運動”,稱“陜甘善后尚待中央籌劃處置,而赤匪及失意政客妄欲乘機利用封建殘余勢力,希圖形成割據局面”,《滬文化界發起 統一救國運動 各地均將名簽加入》,《大公報》1937年1月16日,第4版。廣征十萬人簽名;南京《中央日報》也批評說:“今日之西安已成為‘各種叛亂分子之大集團?!薄督袢罩靼病?,《中央日報》1937年1月19日。時至2月,東北軍少壯派請命發兵,日本駐華武官也齊聚天津,各方戰事一觸即發,國內形勢愈發緊張。國民黨的五屆三中全會終于在2月15日開幕,宋慶齡、何香凝、馮玉祥、孫科、李烈鈞等14人在開會期間提出“恢復孫中山先生手訂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案”,榮孟源主編:《中國國民黨歷次代表大會及中央全會資料》(上冊),光明日報出版社,1985年,第436頁。共產黨方面也同期聲明:中央從“團結全國抗日救亡”這一歷史任務出發,向國民黨提出“五項要求”和“四項保證”,這是中國共產黨對國民黨“一個大的原則上的讓步”,“其目的在于取消兩個政權對立的局面,便利于組成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一致的反對日本的侵略。這個讓步是必須的?!薄蛾P于西安事變和平解決之意義及中央致國民黨三中全會電宣傳解釋大綱》(1937年2月15日),西北大學歷史系中國現代史教研室、西安地質學院中共黨史組、八路軍西安辦事處紀念館合編:《西安事變資料選輯》,1979年,第106~107頁。1937年3月,毛澤東會見美國記者史沫特萊時再次強調:“如果沒有12月25日張學良送蔣介石先生回京一舉,如果不依照蔣先生處置西安事變的善后辦法,則和平解決就不可能”?!睹珴蓶|與史沫特來(萊)的談話(節選)——關于西安事變問題》(1937年3月1日),中央檔案館編:《中國共產黨關于西安事變檔案史料選編》,中國檔案出版社,1997年,第385頁。4月,中共再次公開強調“聯蔣抗日”與“國共合作”的主張?!吨袊伯a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告全黨同志書》(1937年4月15日),中央檔案館編:《中國共產黨關于西安事變檔案史料選編》,中國檔案出版社,1997年,第390頁。
在以上兩方面因素的共同作用下,西安事變中的“統一”之辯不斷發酵,國共“統一”之路徑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邊是國民黨的堅持扣張、堅持反共,而另一邊則是共產黨的深明大義、顧全大局。國共孰是孰非?又是否黑白兩立?1937年的上半年,各大媒體上涌現出大量文章,各方都在剖析闡釋什么是真統一,怎樣才能達成真統一。
第一,當前的中國統一了嗎?沿襲西安事變當中“擁護領袖”“堅定中心信仰”的宣傳口號,國民黨方面發文大力闡發西安事變的善后也要堅持“軍政統一,避免割據”。陶百川撰文說,“中國離開真正統一的時期尚遠”,而歷史告訴我們首先要以“武力促成統一”,然后“以建設鞏固統一”,再者“以信仰維持統一”,所以我們要以三民主義指導一切,擁護憲法草案第一條:“中華民國是三民主義共和國”,口號是“實行三民主義,復興中華民族”。陶百川:《中國現階段的統一工作》,《上海黨聲》1937年第5期。與之配合的“統一救國運動”也聲稱:中國“反統一”的勢力有三:封建的殘余軍閥、中國共產黨以及所謂“聯合戰線”、為敵人做虎倀的漢奸等,而中共所倡導的“人民陣線”目的在煽動人民反抗政府,以破壞國家秩序。《統一救國宣言》,《上海黨聲》1937年第3期。但中共方面發表檄文《統一救國運動的批判》指出:“各省格局地盤反抗中央的事實早已不存在了;張楊發動要求中央領導抗日,并不是要求什么權利地盤的封建割據……中共一再宣言愿與國內一切抗日力量聯合,共同對日抗戰”;而中國不統一的真正原因在于“中國政府不能接受民眾要求以發動整個民族的對日抗戰,所以不能不對抗日民眾壓迫,對主張抗戰的實力派加以排斥”。秀明:《對統一救國運動的批判》,《民彝旬刊》1937年第3期。
第二,如何才能達成統一?國民黨的“統一救國”主張用武力統一,而共產黨的“聯合抗日”則主張以民主統一。國民黨方面,《讀書青年》《國防建設》《統一評論》《青年月刊》等多個雜志撰文,指出“統一與聯合,貌似神非”,“聯合的出發點是承認許多單位,永不消滅;統一的出發點是只有一個單位,并且要融合其他的單位”,“不論是根據歷史的教訓或目前的需要,所謂聯合,只是掛著聯合的招牌,而實際和中央政府——領導民族復興運動的中央政府對抗的聯合,紊亂統一步驟,松弛全國團結的聯合?!敝簦骸督y一與聯合》,《青年月刊》1937年第3期。針對這些情況,中共在《解放》上連續發文,駁斥國民黨對“聯合”的曲解,指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就是中國各階級在亡國危機下聯合抗敵,聯合之中雖因各階級自身利害的不同,必然有矛盾和斗爭,但在民族矛盾上升為主要矛盾與緊急的救亡任務之下,階級矛盾變為次要,并可用民主的方法求得適當的解決。亮平:《斥葉青張滌非任一黎學稼諸托洛斯基派》,《解放》1937年第3期。在中共領導出版的刊物《生活學?!飞习l表了篇名為《統一解》的文章,文章稱:“甲乙丙丁四個不同的力量體,在共存的要求上來求統一,這里不是誰來壓倒誰,誰來支配誰,而是感于分立彼此都不能生存,統一才是生路。這種統一是保全大家的力,集中大家的力,這里沒有力的消耗,只有力的增長。這種統一過程是和平的,是完全積極意義的” ,“統一而嫉妒小異,排除小異,那是空言統一,只許別人找自己一樣高矮,聽命自己更不足以言統一?!碧煨校骸督y一解》,《生活學?!?937年第1期。另外,羅隆基任社長的《北平晨報》也發出社論,力陳“武力統一之作用最不徹底,影響亦最惡劣”,主張“摒棄對內的武力”。轉引自周斌:《西安事變后的“統一救國運動”初探》,《軍事歷史研究》,2015年,第23~32頁。
第三,“統一”與“抗日”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國民黨稱中共的“民主聯合”妨礙了“團結以抗日”,而中共則批評國民黨“以統一之名行內戰之實”的做法,不僅偏離了“抗日”的大目標,同時也難以達成“全民族抗日”“長期抗日”?!秾W生呼聲》發文責問南京政府:抗日是“唯武器論”“唯政府論”嗎?所謂“武器不及人”的錯誤理論不過是“遮掩了大眾的耳目”,在“鎮靜”“退讓”的口號下便把280余萬方里的土地輕輕送給了敵人。蔭五:《西安學生運動由何處來往何處去》,《學生呼聲》第1卷第1期,第13頁?!睹褚脱芬仓赋觯拔覀円幸环N統一運動的是非善惡,必須要了解他的具體內容和條件。比如說‘統一救國‘統一對外那是我們謳歌的,如果說‘統一賣國‘統一媚外,那么情形就完全不同了?!毙忝鳎骸秾y一救國運動的批判》,《民彝周刊》1937年第3期。《創進》則提倡:唯有抗日才能“統一”,“中國民族的團結力也將在動員會后才能表現偉大的作用,中國民族和國家只有掀起一個民族解放戰爭才能給世界認同,一切民族的恥辱、漢奸的政權,也只有在決斗中才能消滅”。吾萃:《“統一救國”與“抗日救國”》,《創進》1937年第8期。在中共的語境中,“統一”與“抗日”并非誰先誰后,而是互為表里,正所謂“統一是抗日的前程,抗日是統一的結果”,“我們一方深信唯有統一以后才能加強抗日的力量,他方也確認要在抗日以后才能永奠統一的基石”。涵仁:《和平統一與統一以后》,《創進》1937年第12期。因此,拋開“抗日”而談的“統一”皆為不可靠的“統一”。
在國共的輿論交鋒之中,皆稱“統一”,卻各有指向。雙方對中國現狀的認識不同、對實行合作的期待不同、對國際形勢的判斷不同,導致了“統一救國”和“聯合抗日”在內容上的較大分歧。事實上,西安事變之后的國共合作一直在談,卻一直難以談成,直至“七七事變”爆發,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才終得國共團結御辱,聯手抗敵。
四、“統一”戰略之分野:抗戰中的國共殊途
西安事變雖事出偶然,“統一”之辯卻語出必然?;趯r勢的不同判斷,國共兩黨對于“統一”有著完全不同的理解和布局。
回溯西安事變前后的論辯過程,可以看出國民黨對中共之“民主聯合”的質疑集中在三點:第一,它源于共產國際的“統一戰線”,意味著中國會孤立于美英;第二,它源于階級革命的意識形態,不符合中國國情;第三,“聯合”在本質上不利于“統一”,必然阻礙全面抗日。事實上,對中共的三點質疑也體現了國民黨慣有的三個堅持:謹慎聯俄,主張一個意識形態,以及武裝統一地方勢力派。在蔣介石看來,這三點也是保證“持久抗日”的三個原則。
但在中共看來,這三點都是站不住腳的。1937年4月15日,中共中央向全黨發出《告全黨同志書——為鞏固國內和平,爭取民主權利,實現對日抗戰而斗爭》,不但對黨員在新階段的工作提出新的要求,也是對國民黨的質疑做出的公開回應。文中講道:
第一,中共于1935年提出“統一戰線”,“號召全國人民不分黨派,不分階級,不分職業,一致團結起來,驅逐日本帝國主義出中國,收復東北失地,保衛中國領土主權的完整。這一政策的提出,是由于本黨首先把中日兩國間的矛盾,列入了中國革命議事日程的第一位,而把其他中國內部的矛盾放在從屬的地位”,“本黨所要建立的不是法國式或西班牙式的人民陣線,而是中國式的民族陣線,一切說本黨企圖分裂中國,使中國成為第二西班牙的議論,其造謠中傷的作用,實是非常顯然的”。第二,“本黨反對把階級利益與民族利益對立的觀點,指出中國民族的徹底解放正是中國工人農民小資產階級的最高利益,但本黨認為他們的生活必須改善,只有這種改善才有助于民族解放斗爭勝利的開展”。第三,“中國的和平統一,也只有在御侮救亡的大前提下才有可能。而為了鞏固和平,并以和平方法取得進一步的統一,又必須經過政治制度的民主改革與人民自由權利的取得,才能達到目的。民國二十余年的歷史,不但證明用內戰統一中國的不可能,而且也證明用獨裁統一中國的破產?!薄吨醒胛瘑T會告全黨同志書——為鞏固國內和平,爭取民主權利,實現對日抗戰而斗爭》(1937年4月15日),《西安事變資料》第1輯,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243~253頁。
中共的以上回應,集中闡釋了中共所持“統一戰線”的原因:第一,它根源于當前的中日矛盾而非共產國際;第二,其階級理論與實現中國民族的徹底解放互為表里;第三,抗日的根本在于實行民主聯合,內戰統一是自掘墳墓。
由上可知,國共雙方對“統一”各執一詞,并不能簡化“政權軍權之爭”。兩黨之“統一”雖路徑不同,卻皆出于對中國歷史、現狀和未來的謹慎考量,也體現出兩黨深層意識形態的差異。
1937年的這場論辯,國共兩黨并未分出高下;又因“統一”大業對政治合法性有極高的依賴,故雙方不能也不愿放棄在輿論上的爭奪。盧溝橋事變爆發后,兩黨聯手抗戰, 似乎“統一”達成,表面看來不必再爭;但事實上,前述“統一之辯”所體現的國共分野一直持續:國民黨力倡軍令統一、正面殺敵;而共產黨則力主全面動員、人民戰爭。國共對“統一+抗日”有著不同的邏輯,故而“抗日”之中仍有“統一之辯”,“統一”之中也有“抗日之別”。
1936年的西安事變讓中國從內戰轉入抗戰,至1946年抗戰已然結束,中國卻轉回了內戰。周恩來曾在“西安事變十周年”紀念大會上有過這樣一個講話:“抗戰的全部過程中,都存在著兩條路線的斗爭。一條是抗戰、團結、民主的路線,一條是妥協、分裂、獨裁的路線。前者為中共所堅持,得到人民的擁護;而后者則為蔣介石所堅持,得到敵偽與反動分子喝彩。中共及人民是主張積極抗戰堅持勝利的;而蔣介石在抗戰初期則聯合德、意,企圖妥協,在抗戰后期則勾結敵偽,消極抗戰。中共及人民是主張團結一切抗日力量以便擊敗日寇的;而蔣介石則分裂抗日陣線,利用抗戰,不斷的削弱乃至消滅非嫡系軍隊,……中共及人民是主張實行民主,一邊能動員人民的一切力量堅持抗戰的;而蔣介石則厲行獨裁,壓迫人民,是抗戰陷于無力。”《周恩來同志在延安各界舉行“雙十二”十周年紀念大會上的講話》(1946年12月12日),《西安事變資料》第1輯,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265~266頁。這不僅僅是對國共抗日戰略的一個總結,也是對十年國共之爭的一個總結。從西安事變的爆發到抗戰結束,從“統一之辯”到“抗日之別”,國共的高下沒有在輿論上分出,沒有在抗戰中分出,但終在1946年的國共內戰中顯現出來:兩條不同的“統一”道路也引導兩黨走向輸贏之分途。
作者單位:清華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責任編輯:黃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