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白銀

張振華

7月18、19日，由甘肅省白銀市檢察院依法提起公訴的高承勇故意殺人、強奸、搶劫及侮辱尸體案在白銀市白銀區法院第一法庭不公開開庭審理。

庭審結束的當天晚上，我站在白銀飯店的樓頂，俯瞰這座西北小城。這座城市有“白銀案”涉及的10名被害者（檢察機關起訴11起案件，其中10起發生在白銀）曾經的住所，高承勇攬活打工的貨場、藏身的棉紡廠宿舍樓，白銀區公安分局和白銀居民活動消遣的公園……此時，大半個城市盡收眼底，我的心里再次升起一份難以言說的壓抑與沉重。

“被告人高承勇犯罪后果極其嚴重，他的行為不僅僅致使11名正需要報效社會、享受人生的年輕女性失去了生命，也給被害人的家庭帶來了無盡的災難……”白銀市檢察院公訴意見書文字確鑿，但很多人讀來仍覺得無法面對這些文字所描述出的事實。這樁跨越28年的連環殺人案，帶給整個白銀市一份難言之殤。

從5月20日第一次接到任務趕赴白銀，到今天，我先后兩次來白銀采訪“白銀案”，在這里共停留走訪40余天。在這40多天的時間里，我每天都會穿梭在這座城市里，行走在10起命案現場間，3次去了高承勇老家，數十次走訪辦案人員、知情群眾與受害者家屬以及高承勇的家族人。在我的走訪與探尋中，發生在白銀的那10起充滿了傳奇與謠傳的命案，逐漸變得清晰而有條理；但作為一個深度采訪此案的記者，面對采訪到的內容，我的內心卻一直陷在壓抑與沉重中。

我在青城鎮高氏祠堂的墻上看到了高氏家訓。開篇的第一句話是：“我高姓子孫要善己也要善人，要善家也要善國，力爭做一個德行兼備的人。”高氏家訓強調子弟要有“孝悌”精神：“孝敬父母是一切道德的根本。”高承勇也曾被認為是城河村的孝子。他的家庭在村子里還是個模范家庭，家里出了一名大學生一名研究生，這是很長臉的事。但是，高承勇的另外一面，卻令人疑惑而恐懼。

28年里，時間抹平了太多事情，當年親歷這些慘案的人，好些已經不在了，連當年的一些房子都已經被拆除，一切都正在成為過去。隨著第一次庭審的結束，現在，村子里已沒有人愿意再對我說起高承勇，用高氏現任族長老高的話說，這不是什么光榮的事，高氏出了很多名人能人，就出了高承勇這一個壞人，還是多說說那些好人吧。如今，村民們更愿意說自己逐漸減少的耕地，日趨稀少的水源，怎么才能多賺些錢。白銀市里的人們也更愿意說一下退休金、房價、工作、子女，對此案也少了很多的耐心與熱情。“啥時斃啊？快斃了吧？斃了，白銀就安靜了。”公園里，幾位打牌的大爺說道。

19日下午，庭審結束。被害人“小白鞋”的哥哥白先生走出法院西大門，徑直走向等候多時的媒體記者。相比前些天，他的臉上多了一些輕松和欣慰。他主動告訴我：高承勇認罪了，在陳述中，他對著被害人家屬鞠了三個躬，表示愿意捐獻自己的器官，能賠多少賠多少。白先生對我說，白家一共提出了100多萬元的經濟賠償要求。“這個賠償實質上就是個由頭，是對被害人家屬的一個安撫，說心里話，我們對能拿到這個錢沒有多少信心。無論能不能拿到賠償，日子都得過下去。”提到將來，白先生的心情與另一位被害人崔金萍的弟弟崔先生一樣，希望此案審判之后，與這個案子相關的一切都盡快過去。這件事情、這個案子盡快塵埃落定，是所有的被害人家屬唯一的盼望。

的確，對“白銀案”涉及的所有人來說，最重要的是放下悲傷，活在當下，面向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