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之恒
這個夏天,《變形金剛5:最后的騎士》給我們帶來了一段“腦洞大開”的故事:變形金剛竟然曾與英國歷史上著名的亞瑟王并肩作戰,并且在此后的千余年時間里,不斷介入人類的歷史,甚至影響了某些歷史事件的進程。
雖然變形金剛在現實生活中并不存在,但那些運用現代計算機技術制作的“歷史照片”,卻吸引我們思考一個有趣的問題:如果人類歷史上的某些重大事件有另一種發展方向,乃至另一種結局,世界將會呈現出何種模樣?
變形金剛留下的古老影像
幾顆劃過天空的火球,把我們帶回到公元5世紀的英格蘭。面對強敵的入侵,具有傳奇色彩的國王亞瑟王和圓桌騎士們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待“魔法師”梅林施法召喚援軍。然而,世間并沒有真正的魔法,號稱“法力無邊”的梅林,其實是一個嗜酒如命的騙子,但卻被亞瑟王力排眾議委以重任。不過,梅林也有自己的“秘密武器”,那就是一艘墜毀在山區的外星飛船,還有隱居其中的變形金剛。最終,梅林說服變形金剛出手相助,成功地以多位變形金剛組合而成的機械巨龍扭轉了戰局,同時也為自己“正名”。這些變形金剛了解到人類騎士文化中強調忠誠的一面,決定成為亞瑟王的戰友和梅林墓地的守護者。
這段以科幻視角對古代英國的民間傳說重新演繹的故事,為接下來的電影情節做了鋪墊。當時間進入21世紀,梅林的后代薇薇安·溫布利成了牛津大學的英語文學教授,但她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梅林的血脈,亞瑟王和梅林的故事在她看來也只是傳說。直到有一天,她和一直幫助變形金剛的美國發明家凱德·耶格爾被英國老貴族埃德蒙·伯頓爵士請進了自己的城堡做客。在那里,他們了解到了更多關于變形金剛的過去。
根據伯頓爵士家族的研究,變形金剛曾經不止一次在人類歷史上出現過,甚至影響了局部的歷史進程。掛在墻上的歷史照片和油畫,講述著變形金剛與人類持續1000多年的緣分:他們曾與中世紀的歐洲騎士、美國國父喬治·華盛頓和江戶時代的日本武士并肩作戰,在兩次世界大戰中為英國所在的陣營助戰,憑借強大的戰斗力加速了德國的敗亡……面對如此多的“事實真相”,薇薇安最終同意加入尋找梅林墓地的小隊。因為,梅林離世時隨葬的權杖,在這個時代已經成為拯救地球的關鍵……
這些“腦洞大開”的情節,或許會讓歷史學愛好者感到荒誕;如果使用搜索引擎的“識圖”功能,這些被現代計算機技術處理為“歷史證據”的原圖也很容易被我們找到。但如果以科幻的視角來看,從歷史事件乃至傳說中尋找靈感,并加以演繹形成全新的故事,不失為一種有趣的科幻創作思路。在科幻史上,根據這樣的思路創作出的優秀作品不勝枚舉。
想象科技發展的“或然”
1934年,美國科幻作家墨里·倫斯特發表了一篇關于世界末日的小說《時空的側面》。在這篇小說里,世界末日由時間線的錯亂觸發,多個不同時空或者說“平行宇宙”,與現代的美國交疊,使美國以一種奇特的方式被割裂開來:有些州處于羅馬帝國延續到20世紀的時空,因此有羅馬軍團在行進;有些州處于維京人早已殖民北美洲的時空,因此維京人與現代美國居民發生了沖突;有些州處于南部邦聯(而非史實中的北方)贏得美國南北戰爭的時空,而南部邦聯使用帶有“南方十字”元素的旗幟作為國旗和陸海軍旗,因此現代美國居民裝在汽車上的星條旗就成了違禁品……
《時空的側面》并非第一篇“或然歷史”(想象歷史發展的另一種可能性)的科幻作品,但它通常被認為是“或然歷史”科幻走向成熟的里程碑。這篇小說不僅第一次想象了南北戰爭由南方獲勝的可能性及其后果,為此后諸多類似的構思提供了參考,它也使人們意識到,對人類歷史的思考有可能成為科幻新作的“種子”。
將近一個世紀過去,“或然歷史”科幻已經涌現出了不少膾炙人口的名作。成熟的科幻作家往往會思考歷史走向的變化可能帶給科技體系的改變,使作品營造的“平行宇宙”顯得更為真實。舉例而言,美國科幻作家菲利普·迪克的《高城堡里的人》(又譯《高堡奇人》),假想了德國和日本贏得第二次世界大戰,在全球劃分勢力范圍并從盟友進入冷戰的世界。德國戰前和戰爭中大力發展的火箭技術,在獲勝后因為充裕的資源投入而得以繼續完善并走向民用,以至于人們可以搭乘火箭動力的飛機,以驚人的高速度跨越大西洋。
還有一些科幻作家會更進一步探討某種關鍵的科技成就如果提前成熟并得以普及,可能帶給人類社會怎樣的影響。我們知道,在人類的科技史上,有相當一部分發明是設計合理并且符合社會需要的,只是因為足以支撐其設計的基礎技術尚未成熟,使得它們最終歸于失敗。但如果這些發明在它們誕生的時代就達到了實用的程度,它們會為人類社會帶來怎樣的影響呢?
美國科幻作家威廉·吉布森和布魯斯·斯特林合著的世界上第一部“蒸汽朋克”科幻小說《差分機》,便是從這樣的思路出發展開故事。差分機是英國數學家查爾斯·巴貝奇在19世紀上半葉設計的一種機械計算機,可惜受制于當年的機械加工精度而未能建成。直到1991年,英國才根據巴貝奇當年的圖紙,運用現代精密加工技術建成了差分機并用于科技史研究,證明了巴貝奇當年的設計并非空談。
科幻小說《差分機》則假想了這種機器得到廣泛應用的后果:它使工業革命和信息革命同時在英國展開,令19世紀的英國人享受到了種種便捷的服務,比如基于穿孔卡片系統的POS機和信用卡,由彩色小木片組成點陣呈現影像的“演講幻燈片”,以及基于電報的“互聯網”和相當于電子郵件的信息系統。但與此同時,當年人類的心智尚未成熟到足以駕馭信息時代的程度,因此差分機的普及不僅為社會帶來了更多的不平等,也使戰爭變得更為殘酷。
換個視角看人類歷史
如果讓某種技術出現的時間大幅提前,比如將電視機、錄音機和照相機等現代社會中司空見慣的物品,突然拿到數百年甚至上千年前的古人面前,他們會做出怎樣的反應呢?也許,他們會享受由此帶來的便利,但同時也很可能因為無法理解這些物品的工作原理,而認為它們是魔法用具。這正如英國科幻作家阿瑟·克拉克所言:“任何非常先進的技術,初看都與魔法無異。”
元代人伊世珍撰寫的《瑯嬛記》里,就有一些難以判斷究竟是屬于科幻小說還是史實記載的文段:一位鄉紳從漁民手中買下了一面圓形的“寶鏡”,此后,他常常能從鏡中看見一些穿著怪異的人,走過一條不知是哪里的街道;神奇的“七寶靈檀幾”被人抬進了書房,它的桌面上能顯示文章、檢索典籍和藥方,還能回答一些關于家務事的問題……如果用現代人的思路來理解,這兩件古代“寶物”幾乎就是今天隨處可見的攝像監控設備和臺式計算機!
另一方面,即使有某種未知的機制使一些現代高科技物品出現在久遠的古代,它們也會很快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最多會在典籍中留下幾則奇聞軼事性質的模糊記載。這是因為,支撐它們運轉和維護的技術遠未出現,所以它們用不了多久便會失去“魔力”,而歷史也會恢復到“本來的樣子”。不過,這反而給了科幻作家們想象的空間。他們有可能從古代典籍和傳說的模糊記載中尋找靈感,再以此展開故事,并設計一個合理的結局。
早在19世紀末,美國文豪馬克·吐溫就在《康州美國佬在亞瑟王朝》中做過這樣的嘗試。在這部小說里,一位19世紀末的美國人來到了1000多年前的亞瑟王時代,憑借自己掌握的現代天文學知識成功“預報”日食,由此成為亞瑟王的重臣,并隨即發起了工業革命。亞瑟王死后,這位美國人被敵視科技的魔法師梅林設計催眠,沉睡到19世紀方才醒來,并發現工業革命正重新開始。
中國科幻作家錢莉芳的《天意》,則將故事背景設定在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楚漢相爭時期,并將《史記》對韓信的記載,與古代中國人關于伏羲的神話故事結合起來。根據這部小說的設定,伏羲其實是一位想要在地球降落,卻誤把海洋當成陸地因而損失了飛船的外星宇航員。他擁有極強的生命力和極長的壽命,還擁有一定的時間旅行能力,這使他有充足的時間采取措施回到母星。他決定啟蒙還在茹毛飲血的中國先民,只要他們的文明發展到可以實施填海工程的程度,便能與他的時間旅行能力配合來阻止當年的事故,但“重寫歷史”意味著人類將重新陷入蒙昧。伏羲試圖扶植韓信來實現這一套計劃,卻被韓信識破并遭到韓信的刺殺;而后,逃得性命的伏羲設計了通過劉邦誘殺韓信的計策……
這些從歷史典籍和傳說中汲取靈感的科幻作品,往往讓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覺。它們既為科幻家族帶來了引人入勝的新成員,也為讀者提供了看待和思考歷史的獨特視角。